◎王道

海门凌宴池是一位条件优渥的诗人，更有心在读书创作之余，游历名山大川。从他的诗集中可以看出他对于山林的热爱，从他的游记中更能见出他对于自然的热情。近期，从1934年的《旅行杂志》中就发现了一篇凌宴池的长篇游记《游晋祠考录》，从中可以看出凌宴池携家人游览西北风景的心得感受。

晋祠是中国现存最早的皇家祭祀园林，是中国古代建筑艺术的集约载体，其中，难老泉、侍女像、周柏为祠中“三绝”。

凌宴池三言两语便把这个地方介绍清楚了，“民元以来，山西地位稍占重要，又因民国十九年冯玉祥氏与晋连合称兵之前，久住晋祠，所以晋祠二字渐为国人所知。论历史，则甚古，可供考古家之研究。论风景，则有略似江南处”。

凌宴池自言他一共三游晋祠，第一次是在夏季，与绥靖公署的杨君、李君等人同行；第二次则是与中国银行张公权、卞白眉等人，是在冬天；这一次则是与妻子贺启南（兰）、女儿，为暮春时节，从1933年5月2日开始，女儿小寐仅五岁。

汽车从太原出发到晋祠约五十里，一路上绿树成荫，“行过汾河建有木桥，长几百丈，工程甚草率，仅以木条钉成，中间有一段高架，略为坚固，车行其上，震荡不安，令人捏汗”。由此可知，路上也是颇为艰险。

从汾河向西为山西桃子产地，路旁皆有桃红柳绿，颜色之美，不逊于江南杭州云栖寺，因此，游晋祠一定要选在桃花盛开之时。而晋祠之泉水清澈，乡人引水灌田，山西唯一产米地即在此，“晋池米”也。为此，凌宴池还不忘本业，说此地本是富庶之地，这种米一担可以卖到十元钱之多，可是此地却不够发达，“去年钱庄曾放款百余万，以水田做抵，以为可靠，不料全体搁浅，小市人稀，破屋尘积”。

凌宴池还因《山海经》说“悬瓮之山，晋水出焉”。在寺中有祠五六处，正殿为水母娘娘，谓之“水神”。庙已经荒废，虽有认捐修葺，但满目杂乱，看不出昔日的隆盛气象。寺门口有四尊金人像，说是宋代遗物，其实有三个是新做的。不过正殿前周柏还算可观。在殿廊下还有数种碑记，如罗洪诗句：“悬瓮山中一脉清，龙蟠虎伏隐真明。”传说傅青主在寺内读书时，“外出而罗来访，以瓜皮题此诗于寺壁而去。傅归，知系仙笔，以木槛护之。乾隆时始勾出勒石，今壁上墨痕，已不可见，晋人言之确确，真实神话”。凌宴池认为字体诗文方面确实可赞，只是不知罗洪为何时人物，又与傅青主是否有过交接？

对于晋祠的历史渊源，凌宴池也做了钩沉，说该祠本为成王以“桐叶戏封”小弱弟叔虞为唐王，这是一个遥远的典故，但军中无戏言。于是，叔虞自然成为唐王，此地则为叔虞祠，但叔虞居于侧殿。正殿供奉的是叔虞之母，也是周成王之母（同父异母）。按理说，叔虞应该居正殿，可是不知何时水母娘娘成为主角，香火日盛，反倒是“主角”的叔虞无人关注了。早在唐高祖时就曾来此祭祀，后唐太宗更是立碑纪念，“太宗御笔，笔法大似二王，时为贞观二年正月廿六日。乾隆时翻刻一碑，大小相若……”从这些碑记可知，历史错位的时间并不算长，只是当地寺僧故弄玄虚而已。

在这附近，有黄绍斋的别墅。这位山西的军界闻人，是参与修复晋祠的政界人士，与凌宴池为好友。而且黄绍斋还有凌宴池的诗集，特出示求题诗一首，于是录旧作咏晋祠古柏。由于黄绍斋提醒此去九龙山尚有二十里，且车行十里后必须换乘轿子，凌宴池只得遗憾放弃旅程。

在晋祠正殿之南则为水母娘娘梳妆楼，楼内供有水母像，壁上绘有水母施雨图，说是乾隆时期所绘，笔力劲健，颇为可观。殿内还有十二尊女官塑像，似是唐代之物。二架轿子内也有圣母像，据说是巡游时所用，大殿抱柱皆为龙纹。正殿北角为古柏，据说是周代古物，可与山东曲阜之周柏媲美。傅青主题词“古柏第一章”，已刻石。而古柏外则为善利泉，说要三十年才出一次水。凌宴池有咏古柏句：“而今唐宋又千年，柏谓与鼓同先后。”

北边还有屋子在高坡之上，为僧人布置，供游人歇息，有“迎风轩”，四壁悬有楹联，但那感觉像是“字画店”，大煞风景。凌宴池一行自掏面包、牛乳、肉类等食物，直接野餐了事。临走时，匆匆一顾叔虞祠，塑像庄严，殿宇荒凉，香火也不旺。再去唐碑亭粗读一遍，直接出祠门外去，突然风雨大作。此时，小寐已经疲倦睡去，只有凌宴池夫妇还在讨论游览感悟。

居京诗意浓

从商业学校毕业后，凌宴池因为在北京银行就职，常去香山双清别墅居住休养。而他与别墅主人熊希龄也是好友，并有诗词唱和。在1932年出版的《宴池诗录》中就记录有他游览颐和园、圆明园、香山双清别墅、灵光寺等地。如《乙丑中秋前夕，秉老全家及院中师生集香山双清别墅赏月，启南亦往，余与镜予同作诗，先得二首并和镜予一律》中，“清光先借一宵看，真惜流年赴急湍。难泻长河清甲胄，又来双井接杯盘”。题中秉老即熊希龄，镜予则是画家吴镜予，乙丑年为1925年。

此间，凌宴池又有《晨起散步至双清闲话》，“共话桑麻相见时，已与世疏平意气”。《偕熊秉老步行圆明园废址》，“劫火余深恨，徐行瓦砾闲。云飞随杖履，花落改江山。谋国知心苦，哀时欲鬓斑。前车谁示警，野水独潺湲”。

凌宴池曾走遍江南诸地，如金陵东郊、杭州西湖、上海外滩、苏州林泉等。在《独游明孝陵》中，凌宴池写道：“日黯风凄喧鼓角，鸡栖牛卧乱蒿莱。群峰肃立将何俟，一径徐行又独来。龙閟幽泉眠不返，燕寻旧垒逝仍回。藏弓烹狗谋空密，家事仍教后世哀。”

好友吴宓曾对凌宴池诗作多有赞誉，尤其是生活写实词作。而旅行也寄予了凌宴池心中的诗意和理想国。难怪其妻贺启南在为夫诗集作序时，谓其诗“有孩子气”。

难忘南通景

在所有的旅行诗词中，当然也少不了家乡的词句。如《月夜过南通启秀桥二律》：

最是风景好，城南启秀桥。长亭低覆水，小港曲通潮。狄乱灯明灭，波翻月动摇。夜深衣袖薄，寒气挟霜骄。

无客又无酒，良宵独咏诗。风轻鸥未觉，露重鹤先知。暗径萤流处，遥城月度时。闲愁销未尽，吟罢更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