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晨

三千元，对我来说，是十五年前刚毕业后半年的工作积蓄，是十年前每个月的工资基数，是五年前请大客户聚餐的一桌饭钱，是现在宴请贵宾的一瓶茅台酒……

一晃人到中年，不再为花个三千元而犹豫不决。可今年的这笔三千元，却让我刻骨铭心。

2018年，因逐年发福，我重拾学生时代的篮球运动，常出没在如皋的各大室内篮球馆。泡了半年球馆，逐渐和球馆的老面孔都成了朋友，其中，有如皋乔丹吴律师，宏坝科比李总，磨头三分王大王总，和我最亲密的就属“逍遥公子”。

“逍遥公子”，大名叫姚科，虽说是个90后，其实也就比我小两岁。因热爱运动的缘故，又瘦又黑，打起篮球来像我大学时的那种运动能力，和我现在的“养生篮球”完全不同。

姚科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如皋话叫“细甩子”。听说他的家庭条件不错，父亲是私企业主，母亲是老师，夫妻俩都在保险公司上班，他是业务员，他媳妇是前台，吃喝不愁。就这样在球馆混了几年，姚科和我成了好朋友，经常哥哥长哥哥短，仿佛比我亲弟弟还亲。

2020年，姚科突然来找我，说想来证券公司工作，问他为什么想从保险公司离职，他说嫌钱少。我语重心长地和他说：“我听说你在保险公司一直是混日子的，领导让你一天打20个电话你都不好好打，平时没事做就在工位上打游戏。证券这个工作可比你现在干的保险更难、更专业，它不光要考试，还要花费很多精力在工作之外去学习，你到底能不能干，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就这样，姚科被我成功吓退。我的目的很简单，在我的业余时间里，养生篮球场上，他是个很好的搭档和朋友，但在我的职场，这就是修罗战场，他远远没达到作为一名券商从业人员的自我要求和标准。

想不到这年年底，姚科夫妻还是从保险公司辞职了。父母资助了他20万元，加盟了一家进口零食店。店开业我去剪了彩，拿了一号会员卡充了2000元，时不时在他店里买些零食，也算对他创业的支持。

可每次我去他店里，都看不到姚科的人影，听说他去了网吧或去打牌了，两个店员也在那儿拿着手机看电视剧，看得嘴直咧，我隐约感觉，这店开不长。果不其然，不到半年，转让大吉。

夫妻俩没有充分总结开店失败的经验教训，而是缠着让父母又追加投资，赶潮流想当然又开了一家“自拍馆”，又是不到半年，宣告失败，父母投资的血汗钱也打了水漂。

更糟糕的是姚科夫妻之间也产生了裂痕，老话说得对，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曾在半夜接到过他老婆的电话询问，才得知他常夜不归宿，借口和我在一起吃饭。

后来听说姚科经常喝酒买醉，迷上了夜场，搭上了某个小妖精，把仅有的存款花得精光，还套起了信用卡，借起了网贷，一度还不上，差点上了征信黑名单。

我也曾苦口婆心劝过他几次，但效果甚微。

2022年，他家终于爆发战争，老婆带着孩子去了娘家，准备起诉离婚，父母不再帮他还债，把他一脚踹出了家门。曾经的“逍遥公子”变成了“流浪狗子”。

家庭条件好本是一个人发展的基础，可有的人却把一手好牌硬是打烂了。

2023年6月，消失了半年的“流浪狗子”给我打来视频电话，更黑更瘦了。视频那头他哭着告诉我：“哥，我在海南海口开滴滴专车，家里已经不管我的死活了。我的银行卡早被冻结，我现在每天只能吃一顿面条了，哥，我心里好苦啊，帮帮弟弟吧。”

听完他的哭诉，我默默给他微信转了三千元，附言“早点回来，跪在父母和老婆面前认错，找个最普通的工作，踏踏实实干下去。”

我目睹和经历了一个未成熟男孩的人生悲剧，希望我这不想返回的三千元能唤醒他作为儿子、丈夫、父亲的一点责任和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