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木叶秋色

◎韩明飞

时常经过的一段河边,绿树丛生,枝交枝,叶挨叶,春浅夏深。平常至多匆匆一瞥,从没细关注。秋风凉了,一天,忽然发现树腰罅隙间透出星星点点的鲜红,抢眼。树是些垂柳、枫杨、女贞、榆树,哪来的林红,莫非是塑料花?好奇,下车钻进树丛一看,临水几根比拇指略粗的独杆上,次第簪着卵状红叶,阳光下片片鲜红透亮,风来似大大小小的彩蝶拍打杆条。

借助手机上“形式”App辨识,名为“山麻秆”,大戟科山麻秆属,落叶小灌木,高一至二米,单叶互生;茎皮与叶可作中药,解毒,杀虫,止痛。这可是一支支彩戟,有了它们的点缀,原本寻常的绿化带变亮了,经过免不了要多看几眼。后来关注山麻秆的秋叶,有紫色、红色、橘红、黄色多种。它们不叉枝,不争高,只用叶色表达各自的秋意。

儿时,乡间户户长园树,树种多半是桑榆杨楝榉,发小家河坎上一棵树别具一格,除树形好看外,吸引我们的还有其名,乡邻们叫它丫鹊果儿树,秋天会结出黑果儿,据说丫鹊(喜鹊)爱食。可我与发小静候过多次从未看到,也许是没有耐心。现在回忆那深秋的叶色真是好看,只可惜那时人们还没有观叶概念,长树是为作柴火打家具。

后来我懂了它的学名,叫乌桕,是种叶景树,可是它已离我远去了。再次邂逅,是我从南郊调到城里工作。一日,路过博物苑河塘东岸,抬头望去,一长排乌桕临水而列,似一条彩龙戏波,微风过处,紫红、猩红、明黄、蜡黄的菱形密叶如鳞片闪光。秋深了,我想,这条龙并非要飞天,而是来潜渊,相时潜入这片水域冬藏。

陆游咏梅托物言志,铁骨傲然,而他的桕叶之爱却是生活情肠。小疾初愈看到乌桕叶红了,心情超好:“更余一事生诗兴,乌桕新添数叶红”。咏其叶:“乌臼赤于枫,园林九月中”。桕叶的美的确不下丹枫,当然,各美其美,红枫、槭树的叶形树姿都好看,空灵秀丽,美得雅致,有格调,易作园景。乌桕高大,最高可达15米,美得奔放,易旷地丛林。两者都是最浓的秋色。

秋的生物钟,莫过于落叶,“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落叶萧萧,那是遵天命的自觉与礼让,美质可鉴。叶落道道风景,秋意无尽,秋思绵绵。初冬的一天,到文峰公园散步,游艇码头东侧,水杉成林,枝头暗红色的残叶东一撮,西一绺,稀稀落落,春夏苍翠如塔,眼下颓圮殆尽,可落叶却铺出了景致。林下有小轩曲廊,汉瓦木柱,瓦楞瓦沟盖满绛红的杉叶。这种羽状复叶,飘零便断碎,风不宜扫走,盖得严实,小轩俨然成了草屋,天趣古朴,温暖安然。天色阴冷,四下无人,在廊里坐了一阵,体验陶渊明“草庐寄穷巷,甘以辞华轩”的超脱。廊外,落叶给林下的草地铺上绛色的地毯,柔软蓬松,棵子高的苏带草微露深青的顶叶,宛如毯绣,铺展树下,像是用一种礼仪迎接后归的同伴。游船整齐静泊,水泛微波,时光似乎静止了。

人们常将春花秋叶对举。春花,怒放竞发,烂漫活泼,因为春天是启航成长,生发开去,是“兴”与“放”。秋叶虽也色彩斑斓,却沉静安然,内敛持重,因为这是一年春生夏长的谢幕,是生成与成熟了然于胸的笃定,是“落”与“收”。

2023-10-20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52218.html 1 3 木叶秋色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