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跃

唐代诗人中狂放孤傲者屡见不鲜，但豪迈如绿林好汉的唯有中唐的刘叉。刘叉是北方人，北方的山水铸就了他豪气冲天的心性。年轻时，他行侠仗义，混迹于街市，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一次，他因为喝多了酒误杀了人，只好亡命天涯，直到朝廷大赦才抛头露面。

刘叉放弃了以前杀羊宰猪打狗、捉鸟逮雀的营生，玩起诗歌来。起先，他紧步诗人卢仝、孟郊的后尘，可那些典雅端丽、温正和平的文字，他实在玩不转。于是，刘叉索性另辟蹊径，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表达自己对人世的觉悟。这一来，刘叉反而走出了自己的一条路。他的《偶书》“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诗风粗犷，立意奇警，很有特色。

诗人用“磨损的刀”这一最普通、最常见的事物，比喻郁结于胸中的满腔正义之火，从而鲜明地表现出诗人侠义、刚烈的个性。用“刀”来比喻人的思想感情，恐怕只有刘叉。人世间的不平之事与诗人心中万古留传的正义之刀的渐次磨蚀，合奏出的是一曲慷慨的悲歌。自古以来，迭代相传的正义感，以及匡世济民的热忱只能埋藏心底而无法倾泻，这是人生的大痛。这样的痛让刘叉流注笔端，又显示出别样的悲。

刘叉为诗怪异，为人亦然。他一身豪气，绝不仰俯于人。他经常脚穿破鞋，身着旧衣，住在自己修筑的一间四面土墙的茅房里，自行其事、自得其乐。

他听说韩愈礼贤天下寒士，便前往投师。其诗的险怪让韩愈吃惊不小。归依韩门之后，韩愈的儒雅丝毫没能影响他。他依旧我行我素，心里怎么想，嘴里也就怎么说。当时，韩愈撰写碑铭声誉极高，豪门望族纷纷用重金礼聘韩愈写墓志铭。那玩意儿无非是一个字——“吹”。刘叉见韩愈乐此不疲，心里不爽，竟拿了韩愈的“润笔费”，理直气壮地数落韩愈，“此谀墓中人所得耳，不若与刘君为寿”，大有“不义之财，取之何碍”之意，随后扬长而去，浪迹天涯。

“碣石何青青，挽我双眼睛。爱尔多古峭，不到人间行。”这首五言绝句《爱碣石山》，写得质朴畅快、平中见奇。上联诗人并没有刻意描绘碣石山的景色如何奇特引人，而是用“挽我双眼睛”一语，把一切说明、道清；下联诗人将碣石山人格化，以“古峭”展示他的耿直孤傲，以“不到人间行”彰显他的不同于流俗，借以寄托诗人的人生觉悟和志趣。

刘叉还有一首诗也值得一读：“自问彭城子，何人授汝颠。酒肠宽似海，诗胆大于天。断剑徒劳匣，枯琴无复弦。相逢不多合，赖是向林泉。”

“酒肠宽似海，诗胆大于天”，可当此语者，刘叉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