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森

2016年的年尾，我在英国读研，学校放圣诞新年假的时候下了薄薄的一场雪，整个校园一夜之间都笼罩着霍格沃茨一样的氛围，是一种冷冷的灰青色调，仿佛会有猫头鹰前来送信。假期之后就是大考，因此我们这帮留学生都不打算中途回国，但英国同学纷纷被父母接走后，校园冷寂，一应氛围都在提醒我：我是一个孤独的游子了。

放假后的第五天，我意外收到班上一个“阿姨同学”的邀请，她约请我和另外两个女同学去她家过新年。她笑着说：“你们自己带着床单和被套，我只提供枕芯和被胎，如果你们有羽绒睡袋，也带着，估计有人会睡在客厅长沙发上。从这里开到威尔士我的家，要四五个小时，路上咱们在服务区吃饭，就AA了。你们可同意？”

稍带一点诧异，我们都点头。这个“阿姨同学”52岁，年纪比我妈还大，她四十岁时与英国丈夫完婚，从宝岛台湾来到英国生活，继续当国际航班的空姐，51岁时，因为对会议口译感兴趣，所以决定从航空公司辞职出来，再读一个硕士学位。如此不走寻常路的女性，愿意照顾小一辈同学的过节情绪，已令我们很感动，所以，我们都不介意这趟旅程中很多“泾渭分明”的要求。

迎着风雪，“阿姨同学”带着我们北上，车窗外的景致越来越接近艾米莉·勃朗特在《呼啸山庄》中的描绘，那是阴沉的、风雪弥漫的，又是神秘的，带着呼之欲出的故事感。从一条落叶缤纷的路驶入，我们发现“阿姨同学”与邻居挨在一起的家，竟是一座百年古建筑，相当于面积紧凑的联排别墅，她的家中有壁炉，有小小的旋转楼梯，更让我们感动的是，“阿姨同学”的丈夫与10岁的女儿准备了好几个小时，特意洗切了一桌火锅食材。可爱的孩子还能说一口相当流利的中文，她的开场白是：“你喜欢吃涮羊肉吗？我妈妈说，既能吃涮羊肉，又能吃乳酪和炸鱼块，将来才能走遍全世界。”

吃完火锅，我们和小女孩一起读一本家庭自制的大开本绘本，这本由小女孩的母亲手绘的书，名字叫《北京的春节》。“阿姨同学”解释说，绘本是根据老舍先生1951年的一篇散文改编的。为什么要在繁忙的学业之余，买了水粉颜料，亲自来画这本书？“因为孩子喜爱中国文化，这本由我一笔笔画出来的书，是母女之间的一种对话。”这一天，我们在“阿姨同学”家守岁，放烟花，在“嗖嗖”的烟花绽放声中，传来在英国长大的小女孩的吟诵：“……邻墙旋打娱宾酒，稚子齐歌乐岁诗。老去又逢新岁月，春来更有好花枝……”

这是人在异乡，却中国味道很浓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