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增华

年纪大了，但儿时的“三十夜”，仍记忆犹新，念念不忘。

早上，被大人们喊起床。广阔的田野里，麦苗上雪白的霜迎着朝阳闪闪发亮。高兴的劲儿冲走了寒气。四处响起零零星星的小鞭炮声，那是“接灶（神）”。灶神爷已经吃了一碗糖茶，嘴甜了送“上天”汇报工作，肯定“言好事”，不会说这家人的“坏话”了。腊月三十，人们恭恭敬敬地把他请回来，“下界保平安”了。

我们家还有另一个任务，帮老乡写对联。也许是太忙，或是囊中羞涩，有的人到二十九晩上才买了红纸送来请写对子。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是父亲写，再忙也不耽误。红对联，红红火火，一年就这么一回。这个忙一定帮，宁可把其他重要事情向后推。到我成家立业了，是我写。我再忙，也得认认真真地写好，等乡亲们下午来取。老乡们来拿对联时也不空手，还带一点队里分的黄芽菜。

最隆重的仪式是中午祭祖。那时，队里分肉、分鱼、分豆腐，老祖宗们有了这三样会心满意足：红烧肉，日子红火；豆腐，发财致富；鱼，家家有余。好吉利！老百姓高兴，寄托了美好的愿望。

下午，吃饱饭之后，扛起大扫帚大扫除。先是屋里扫，把灶台后面的柴草收拾得整整齐齐。再屋外扫，房前屋后，地上扫得光光的，亮亮的。竹园里的枯草树枝清理掉，有打谷场的人家更要一遍又一遍地扫干净。场上的草堆一定要堆好，新年正月里决不能倒草堆。倒草堆，倒霉啊！

夜来了，噼啪，噼噼啪啪……敬神了，黑漆漆的田野里飞溅着耀眼的火花。

大家小户都忙着两件神圣的事：打囤子、插芝麻秆儿。

早就准备好了草编的蒲包。蒲包底圆形，有小孔。蒲包里面装了些细碎的石灰。拎着蒲包从外面到里屋，上下晃悠着，在干净的地上“打囤子”，即留下了一个个白色的圆图案，象征着一个个“粮囤子”。这预祝来年五谷丰登，屋里屋外堆满了粮食啊。

一有空，就把早早准备的芝麻秆儿细心地糊上红红绿绿的小纸条。吃好团圆饭，夜深人静时，家里人不再外出了，在屋檐下插上芝麻秆儿。据传这是明朝留下来的习俗：也是三十夜，朱元璋皇帝微服私访，到村里听听老百姓怎么说他的好话。哪知道，还没走几家，就听到一家吵闹声，大骂朱元璋。朱皇帝哪可能“虚怀若谷”，顿时火冒三丈，随手拾起一根芝麻秆儿插到这户人家的屋檐下，做了个记号。随后，他立即回京城调动兵马，想来杀个全家。这动静被马皇后知晓，她心生一计，急忙吩咐手下的女兵们到那村里家家户户屋檐下插上芝麻秆儿，叫皇帝找不到那户人家，免了一场血光之灾。这是好事，后人就留下插芝麻秆儿的习俗。

三十夜睡觉之前，小孩子等着的就是正月初一穿的新衣服，或是一顶新帽子，或是一双新鞋子。大人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大年初一遇到人一定要大声地喊“恭喜发财”。小孩装作听到了，但心里早等着放在枕头旁边的那只碗，里面有花生，条件好的还有糖果。碗来了，小孩子等不及正月初一早上吃，夜里摸黑、闭着眼，就吃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