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肇竹

老李在高架上堵车的时候才猛然醒悟到快过年了，虽然他这几天一直在拜访客户，但他没有跟年联系在一起。做销售的这些年，他把许多温暖的人情往来当成了商业手段和任务，进行的时候完全没有过节的喜悦，脸上堆砌的都是职业假笑。

到家已近晚八点，上高中的儿子吐槽说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学校放假时间短得像兔子尾巴，从前路边满满都是福字对联的摊位，现在消失得干干净净，大年三十连个炮仗声都稀稀拉拉。而且老李媳妇儿升职以后变得更忙，从前喜欢在年前炸丸子的习惯都没了，太累，直接去外面饭店定做。可儿子说，他就喜欢炸丸子的时候家里热腾腾的油花味，觉得那就是年味。

老李媳妇儿听完深深叹了口气，她不是不想在家开油锅炸肉丸子，一是没心情，二是没时间。今年企业特别难，升职以后加薪都没有，能保持原有水平就不错了，事儿倒是多了不少。从前过年前还想着去美甲美容，现在两手糙得护手霜都懒得涂，有时间也顾不上去美容，想好好睡一觉，这一年太累了。

老李儿子想逛超市，但老李夫妻都累瘫了不想动，说想买啥直接上手机App吧，现在超市全都能实现送货上门。可儿子说他就想感受一下超市里摩肩接踵的人流，货物堆满小推车站在收银处排队的场景，耳边听着刘德华的“恭喜你发财”！那才是年味儿。

晚上躺在床上，老李仍旧觉得疲惫，感觉年是一个骗局，披着喜庆的外衣，内里包裹的是警醒和回望反思后的惊吓，又老了一岁呀，还没有实现财务自由，贷款没还清，挣钱的速度比不上父母衰老的速度，孩子以后用钱的地方更多；更窝心的还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因为应酬而喝伤的胃，各种现在看起来无伤大雅的结节也是隐藏的雷。处在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眼一睁周围都是依靠的眼光，老李已经忽略了过年带来的愉悦。

虽如此，老李依旧给媳妇儿买了套莱卡内衣，给儿子买了运动鞋，给父母送水果和熟食的时候在单元楼的地下车库抽了根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少年，借着放烟花的由头悄悄点燃父亲的过滤嘴，趁父亲不注意偷偷吸一口，辛辣的烟草味呛得他咳嗽了好久，仿佛那才是属于自己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