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森

这里说的小面摊，是大菜场里的一个档位，卖当天用机器压出来的面条与饺子皮、馄饨皮。档位上品种丰富，有碱面、不带碱的水面，有厚实宽面，也有放在火锅里一烫即熟的银丝面，光是面条的宽与细，就分好几种。摊主是安徽人小李和她的丈夫，这里总是过年后菜场最早开张的摊位。我每次开玩笑说小李太勤快时，她都会笑着回嘴：“一斤面挣几毛钱，几百斤面打下来，我都快成了白毛女。要不是这里的老街坊过年吃腻了大鱼大肉，就馋一口碱面，催着我开张，我才不会这么快就拖儿带女回来呢。”

她这么一说，我倒留意到她额前发上不知何时擦到的一缕白，还有眼睫毛上毛茸茸的面粉。没错，压面条是一桩体力活，成桶的过滤水，成包的面，要倒进和面机的面斗里。过会儿，经过熟化的面团，要经过压面机上的多道轧辊，把面团从厚而薄地轧成面片。面片再放入面斗，引入切面刀间，才可切成粗或细的面条。有时，要切成巴掌宽的超宽面片，小李的丈夫负责搬动它们，叠放整齐，在每一层之间撒少许面粉防粘，再用铡刀切成正方形的馄饨皮。

菜场位于老居民区，周围都是已经建了30年的住宅，居民以退休的老人家居多，老人消化力比较弱，吃面条，吃馄饨，是空巢老人很“落胃”的选择，因此，到小李这儿来买面条的老人络绎不绝。这生意做得费喉咙，因为年纪大了，老人普遍耳背，报账、找钱，都要提高音量。有时，小李觉得顾客买多了，还会多嚷嚷一句：“要记得把剩下的面条放在小匾里，像蚊香一样盘起来吹干，你会吗？”

老人回说：“大冷天点什么蚊香啊，蚊子还没有出来呐。”

小李无奈，再次戴上手套，抓了一把碱面，盘给老人家看，还贴近顾客的耳边喊：“湿面一天吃不完，不能闷在塑料袋里，会发黏，吃了对身体不好！”

小李丈夫正在机器上切饺子皮，笑道：“我老婆就是个操心的命，她还嚷嚷要做鸡蛋面、胡萝卜面和紫甘蓝面，我看她怎么忙得过来。”

小李一面递给我馄饨皮，一面回嘴：“你懂啥，搞些有颜色的面条，不只是为了好看，也是怕那些体力差的老年人，天天吃得太寡淡，营养不够。”

果然，再次去买面条的时候，就见小李正在往和面机里打鸡蛋，都是那种新鲜的、带霜粉的红壳蛋，一打就是60个蛋。一小群老人家包着头巾或戴着帽子，穿得暖暖和和，像乖巧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在排队等“明档操作”的鸡蛋面出炉。还有拉着买菜小推车的老人已把订金付下：“给我留一斤鸡蛋面，半斤淡紫的面，孙子要回来，我赶紧先去买鱼买虾，回头再来拿面。”

五颜六色的面团，一律压成两毫米宽的面，眨眼间就会卖完。小李跟我说过：你去看，那些弯腰驼背，提着一小兜面条往家走的老人家，也只买了些豆腐、肉糜，牙口都不如年轻时了，能多照应他们一些，多体谅他们一些，也是替人家的儿女分忧。这件事情，想通了，就不会嫌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