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希华
三月,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站在春天的跳板上,眺望一望无垠的春色,走进农贸市场,看到一大箩筐雏鸡,禁不住蹲下来,摸摸可爱得要命的雏鸡。
记得母亲喜欢在这个季节,挑一捆新鲜的稻草,花几个疲劳的晚上,扎一个结实的稻草箩筐,在这个箩筐里养上十几只雏鸡。母亲说不上是养鸡专家,只是她不把鸡当家禽,而是当“家亲”,而且养鸡的成活率高。记得,刚被捉回来的雏鸡,步履蹒跚,身子摇摇晃晃,相互簇拥着,个个往里边挤。母亲既知道小鸡仔怕冷,又知道它们在陌生环境里有恐惧心理,于是,把箩筐搬到床前,母亲的打呼噜声对小鸡仔来说,是最美的,是可以放心入睡的歌谣。
睡到半夜,母亲会起床给小鸡仔加餐,我们睡在被窝里羡慕死了。母亲抓一小把被她处理过的硬度不撑胃的饭粒,撒在小鸡仔跟前。小鸡仔听到了什么,个个下意识有节奏地啄米,大部分啄不到嘴里,但依然乐此不疲,有几只呆萌的,啄垫在它们爪下的报纸上的文字。我看了,大夸小鸡仔聪明过人。长大了,吃了它的蛋,肯定成绩双黄蛋。
母亲不忍心让小鸡仔们空着胃,被自己无知戏弄,没经过我同意,用我的黑墨水在报纸上刷了一遍,等干了,放在箱子底,撒下一把用面粉处理过的白色饭粒。小鸡仔们听到稀里哗啦的声音,一下子散开,很快就能准确找到食源。
为了不浪费我的黑墨水,母亲给小鸡仔喂完食,就把黑报纸收起来,开食的时候再用。直到实在不能再用了,母亲会同我商量,答应卖了鸡蛋,第一个给我交学费。
啄粟饮水孰教之,天机自动曾何疑。三三两两旋母脚,出入南北相追随。
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小鸡仔可以放在院子里自由奔跑了。小鸡仔一天天长大了,有的仗着翅膀跃跃欲飞。母亲为了让它们不拥挤,又扎了一个稻草箩筐。公鸡和母鸡各占一个窝。
每天早上,我和妹妹负责把箩筐搬到屋外,将箩筐倾斜,放飞被困了一夜的小鸡。心急的,还没等我挪动,只要掀开一层遮光的布,它们就扇动稚嫩的翅膀,连滚带爬出了屋子。
到了夕阳西下,小鸡们条件反射,个个跳进箩筐。等一个不少,我和妹妹把箩筐搬进家里。
一天,天气有点闷,妈妈催促我们说要下雨,我和妹妹做完作业,又帮妈妈抢在雨前把妈妈手里活儿干完。晚上搬箩筐的时候,家里塞满了母亲不舍得淋雨的农具,还有邻居家寄存的拖车。
我和妹妹决定,把平时并排放的箩筐叠起来。这样才有立足之地。
半夜里热得像是过夏天,几阵雷声后,下起倾盆大雨。
雨停了,天也亮,我起床搬箩筐,搬走上面公鸡箩筐,发现不对劲。起初,以为母鸡们睡得香,可是,仔细一看,它们有的眼睛半睁半开,有的眼睛紧闭,有的歪着脑袋,身上的鸡毛湿漉漉的。
我连忙搬到外面,可是,它们……有一只摇摇晃晃想站立起来,最后还是倒在一边。
母亲见了,号啕痛哭,长这么大,头一次见母亲如此痛哭。
我的学费、欠人家的钱,还有下个月的柴米油盐泡汤了。
雨洗尘沙不受侵,短篱横圃带秋阴,城居不改山林味,世上何人识苦心。
时过境迁,母亲87岁了。我问母亲,三月春暖花开,你还养鸡?
母亲说,小区里不允许。言下之意,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还是乐意去做我们无法忘记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