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

母亲说当年奶奶去世前，她一直在医院全程陪护。记得最后一天，奶奶已经奄奄一息。病房外走廊上，两个病人在吵架。奶奶用微弱的声音问母亲：“外面谁在吵架？吵什么……”

“你爸爸完全遗传了你奶奶的基因，病成这样了，意识还那么清醒……”母亲叹了口气。按照医生的经验，父亲的各项生理指标对应的应该是昏迷不醒，可是他什么都听得清，脑子一点不糊涂，最要命的是痛感还很强。

“按说几天内就该‘走’了，可是他生命力太顽强了，看样子你们要做好打消耗战的准备。”出院时，医生对我们说。

回去的救护车，还是送来时的那辆。车上的护士、司机都是老熟人了，护士说我父亲并非个例。有个老婆婆一个多月里，坐他们的救护车来回医院四趟，现在还没“走”。可能如今老年人体质普遍变好了，另外医疗手段越来越先进了。

以往医学不发达，孕妇生产如同过鬼门关，难产率颇高。如今“卡口”后移，生育不那么难了，死也变得不那么迅速，像父亲这样的老人估计并不少。

那时除了父亲外，我家还有一老，就是老狗剩剩。如果折算成人类寿命，它大约已经105岁，比我父亲还大了接近20岁。上一年冬天开始，它几度像是要“走”了。天气一暖和，它又活过来了。只是大小便常失禁，家里臭烘烘的，每天打扫起来颇费工夫。

“给剩剩做个安乐死，380元。小区里，今年有好几条老狗都做了。”有邻居给我出主意。她是好心，看到我每天去照顾老爸，回来又照顾老狗，疲惫不堪。

然而，剩剩没有任何基础疾病，能吃能喝，这种状况下我不愿人为结束它的生命。如果那样，眼下是轻松了许多，以后回想起来，恐怕会很自责。

“你刘叔去世前大半年里，心跳只有20多，昏迷不醒。不过只需要打营养针，花几千块请个护工每天帮他清理尿不湿就可以了。你爸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翻身、一会儿喊这疼那疼。再这么下去，他还没死，我们都要倒下了。”母亲忧心忡忡。她并非危言耸听，大哥原本只是高血压前期，都升到“二级高血压”了。

假如父亲处于植物人状态，按照他清醒时的嘱咐，撤掉所有医疗设备，让他痛痛快快“走”就行了。然而如今的他，停掉一两种关键药物，就会疼得大喊大叫。我们也就没有了选择，硬着头皮也得坚持陪护，直到他自然死亡。这个过程或许会拖得很长很长，我们势必身心俱疲。

父亲和剩剩走得都不顺畅，让那年成了我们到当时为止最劳累的一年，不过这种劳累可以换取发自内心的安慰——“我们尽力了！”将来“反刍”这一年，我们内心不会有什么阴影。这也是在培养一种人生态度：不抛弃、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