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淳翔

郑逸梅《艺林散叶》及续编是我读大学时的爱读物，2019年由北方文艺出版社出修订版，将之分为知人、阅世、自道与抒怀三部分，“知人”中第335条至358条，与沪上书法家潘伯鹰有关。第358条云：“潘伯鹰于抗战前受诬，被禁百余日，成诗一卷，曰《南冠集》”。

《南冠集》初刊《学衡》杂志1932年5月第76期，集后有一节按语，当为编辑者吴宓所拟。先是介绍“潘式君，字伯鹰，号凫公，安徽怀宁人。文采斐然，尤工为小说。著有《人海微澜》与《隐刑》二书，为时所重。”后切入正题：“民国二十年三月，君以无辜被捕，由北平解送沈阳，羁禁于该地宪兵司令部。经友人代白冤诬，本可早日省释，乃以人事错杂，恩怨纠纷，挟持报复，公私莫辨，君遂久作牺牲。在狱历百余日，始得还复自由。其间困苦备尝，幸未伤及体肤；牢愁所积，发而为诗，今汇刊于此。”这里明白写着系狱时间点为1931年3月，结合集中第一首诗，题目里有“三月一日忽被逮立行解赴沈阳”，可知安庆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安庆人物传》，“1928年，他目击时艰，发表激进言论，被投入沈阳宪兵司令部监狱，坐牢4个月后由章士钊营救获释”，至少在时间上与事实不符。

潘因何被捕呢？诗集的第四首诗题里“有传余被羁事涉闺襜者”等语，表示绝非事涉男女。是因发表激进言论？许伯建《潘伯鹰先生小传》亦判断，“先生磊落不羁，议论英迈凌厉，无所避就，恒为人诟谇忌嫉而挤陷之”。但在我印象中，潘氏之被陈巨来目为“十大狂人”之一，乃事关书法。《安持人物琐忆》称其喜仿褚遂良《伊阙佛龛碑》字体，因此得章行严与沈尹默青睐，“遂自命为第一流人物，狂放不羁矣”。丝毫不提政治。或是郑逸梅《我所知道的潘伯鹰》指出的，“当国民党执政，挟私行诈，罗织株连，无辜被逮捕的时有所闻”，潘因此“平白地为缧绁中人”？

近偶阅旧报，见1931年3月29日北京《益世报》报道《柯劭忞等营救潘式》，中有“近因潘六年前与韩麟符通过信，故经东北宪兵在平拘捕”。又见4月1日同报报道其父潘语舲由沪来平，因酒后失言在春华楼被逮，旋为人保释。可知当时的政治气氛是何等肃杀！

《南冠集》中《五先生诗》披露5位驰救的师友，其中第五位即章士钊，集中附录章氏一诗，题为《二十年六月十九日迎伯鹰出沈阳狱》，昭示潘氏的出狱日期，并慨叹二人同此命途：“卅年曾作楚囚来，今日迎君又柏台。冤狱證如三虎耳，文人命比一鸡裁。梦魂锦里枫林黑，屈膝梁汾马角哀。收泣请从今日始，胥靡舟楫看斯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