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谔

唐代诗人贾岛《题诗后》曰：“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同样的意识，近年愈益强烈。记得曾有一位老先生对我说：“你也应该学学人家，既然做了老板，就挣它几个亿。”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左手是创作出一件好的文艺作品或有一个不错的发现，右手是3个亿，让我选，我宁愿选左手。”这不是矫情，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很难改变。

三个月前，给学生讲书法创作，说若是遇到前后两个字相同，后一个字可以用点一个墨“点”来替代，或点一点，或像点冒号似的两点，均可。如果是两个相同的词相邻，比如孟浩然诗句：“余亦乘舟归鹿门，鹿门月照开烟树”，可在“门”字下先右后左地参差着点上两点，每一点表示一个字；也可点四点，每两点为一组，代表一个字。也是右上、左下参差开。还有一种做法，在“鹿”字右下点一点，再在“门”字右下点一点，表示下面重复“鹿门”二字。

回家后对自己最后一种说法有些惶惑，记忆中明明有，但手头的资料中竟找不到例证。求之于网络，也一无所获。为保险起见，把自己采用此法书写的已经装裱好了的两件作品进行了技术处理，又准备在下一堂课或在学生微信群里认个错，并加以纠正。

暗自琢磨，我说的最后一种做法，由于在形式上可起到引导欣赏者视觉往复回环的作用，如果是边欣赏边吟诵，声音紧随视线，会产生一种独有的回肠荡气之美。即使古人不采用此法，此法也有合理成分。再说欣赏者一般也不会产生误解，如前面所举的孟浩然诗，总不至于被读成“余亦乘舟归鹿鹿，门门月照开烟树”吧。

虽一时找不到佐证，但我没放弃。三个月后的一天，在启东书房里翻到一本《怀素狂草四十二章经真迹》，顺手带回了南通。此帖是草书大师怀素的代表作之一，全文2339字，书于唐代宗大历十二年，晚怀素的另一件巅峰之作《自叙帖》一年。发心虔诚，精力专注，虽为狂草，但草法极严谨规范。历史上的写经作品，一般多用楷书、行书写成，用草书尤其是狂草写经，怀素和尚或许是第一人。我以前多次临习此帖，还写过分析文章，此次回通后再临，到中后部分时，遇到这样一段文字：“佛告沙门，慎无信汝意，汝意终不可信。”有两个“汝意”前后相邻，但见怀素和尚于“汝”字右下点了一个墨点，于“意”字的右下也点了一个墨点，赫然属于我说的最后一种做法。猛悟我对此法的记忆，应该来源于此帖。继续临数百字后，又遇到这样一段文字：“精进就道，奉即身疲，身疲即意恼，意恼即行得，行得即修自幸。”其中“身疲”“意恼”“行得”三个词组，均分别有前后紧接的反复，怀素书写时的做法也是分别于上、下两字右下各点一个墨点表示。由于此作中有四次运用了此法，另外还考虑到“抄经”的庄重严谨性，因此尽管目前还未找到新例证，但基本可以肯定此种做法在唐代已经使用。由此又想：如果是三个字、四个字的前后反复呢？恐怕也会采用类似的写法吧。

古人云：“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我以仨月之久，求证“两点”之说非为一时之“妄言”，有益无益，益多益少，唯吾心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