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昕

初夏，和妻回到乡下老家。油菜结荚，麦儿未黄，稻田秧苗青翠，青果挂满枝头，由青涩出落成熟，落落大方地迎接岁月的目光，丰满而不丰腴，青春而不持重。

我走在儿时走过的田埂上，沿着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来到了自家的菜地里，母亲看见了我们，直起身来打招呼。我走近一看，原来母亲在地里挖蒜头，身后是翻动起伏的泥土，地沟里横七竖八地躺卧着不少刚挖出来的紫皮蒜头。老婆想要接过母亲手里的锄头帮忙挖，母亲执意不让，说不懂得挖会挖破蒜头的。我只有和老婆蹲在地沟里帮着归拢四处散落的蒜头。紫皮蒜头中间留有一节长长的禾秆，抓起几根来，轻轻抖去上面的泥土，蒜头便露了出来：底下短短的根须，紫红色的蒜皮，一瓣一瓣的蒜头轮廓分明。

看着手中的蒜头，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儿时关于蒜头的谜语来，于是笑着对老婆说，我出一道谜语给你猜。老婆说答案一定是蒜头了。

我笑：“弟兄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只要一分开，衣服就扯破。”老婆听完我说的谜面，再看看手中的紫皮蒜头，点头不住地说，还押着韵，是一首好诗。

一旁挖蒜头的母亲听着我老掉牙的谜语，也不由自主地笑着说，像这样的谜语在过去不少，现在很少说都差不多给忘了。说着话，地里的蒜头也挖完了，我们把捆绑好的蒜头放在竹篓里。到家后，母亲把刚挖回来的紫皮蒜头一串串挂在房檐下，和红彤彤的辣椒相互映衬，农家小院增添了浓烈的乡土气息。

农历五月，俗称“恶月”，民间又称“毒月”，用现代观点来解释，此时气温迅速升高，天气闷热，病原微生物大量繁殖，毒瘴滋生，人极易生病。在我们当地农村，农历五月过端午，除了吃咸鸭蛋外，还要吃蒜头。将整个蒜头蒸熟后，端上桌，再淋一勺香油，用筷子和匀。一家老小在享用其他美味之前，人人都得遵循老规矩——先吃几瓣蒜头。紫皮蒜头蒸熟后，变得绵烂软糯，放在嘴里，只需轻嚼几下，蒜蓉便软软地滑进了胃里。蒜瓣的香味与辛辣味会让人的味觉神经高度兴奋，也让人的胃口大开。科学研究表明，大蒜素有解毒高手、降脂良药的称号。

在端午节的饭桌上，人们常会见到一种艳如胭脂的蔬菜，它便是苋菜。而烧苋菜加入几瓣蒜头是必不可少的，用刀背拍下蒜瓣，油热后，将拍碎的蒜瓣投入热油中炝香，之后把苋菜放下锅中翻炒。大火翻炒几下，放入食盐、鸡精后就可盛入盘中。用糯米白的瓷盘盛出来，有大半倒是那胭脂色的苋菜汤，艳艳的红，红得有些触目惊心，红得让人匪夷所思，红得任何高档蔬菜都为之汗颜。连那粒粒白蒜瓣也让菜汤染成了胭脂红，原本绿意盎然的季节似乎也让这苋菜红点染得活色生香。

驱车回城，临行前，母亲装了鼓囊囊一袋紫皮蒜头让我们带回去。晒干后的紫皮蒜用手轻轻抚摩，便能发出“沙沙”的声响，那紫红的色泽从里面渗透出来，淡淡的色彩没有半点斧琢之感，可谓天然无饰。老婆说，这么绿色无污染的紫皮蒜头实在太珍贵了。

车渐行渐远，母亲站在房前和我们挥手告别，身后一串串悬挂着的紫皮蒜头，成了母亲最美的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