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泽麟

接到老战友许永泉电话，他说：已96岁高龄的老首长保句，在病床上仍思念我们几个南通兵，点名要见见面。于是我和许永泉、孙陈达冒着近40℃的暑热匆匆赶去友谊公寓保老家中。

在保老家客厅，一幅书法大字醒目：宽仁厚德，蛮像保句的品性。保句之子保民正在给老人家吸痰输氧。见我们来了，保老强打精神与我们打招呼。

其实我与保老交往并不多。记得第一次见面还是1963年9月吧，我们120多名南通兵刚入伍，在新兵连军训。那天师首长来会见我们后，又来了一位年轻的精明强健的少校军官看望我们。听战友余自良、徐庆华说，这位领导是南通人炮九师组织科长保句。

随后不久，我就到南京炮兵体工队乒乓球队参加训练比赛去了。一年多后，比赛结束，我被调到火箭炮201团，又是一年多。“文革”开始，我又被借调到27军主管的无锡军管会战士演出队一年多，直到退伍。

第二次见面已是2010年8月28日，南通籍老战友第一次组织联谊会，有56人参加，原炮九师后勤部政委保句也来了。人多，也没捞到和保老说句话。听说他是抗日战争后期入伍的老战士，曾参加过苏中七战七捷、孟良崮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福建战役、抗美援朝战争等20多次战役，并先后五次荣立二、三、四等功。他转业到南京市医药公司任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离休后享受地市级待遇。

第三次见面是2013年4月初，我们筹备组几个人去万象西园14幢109室保句家中商量入伍50周年纪念活动，及去原部队回访事宜。筹备组的孙陈达、许永泉、杜泉生、王强等保句都熟悉，唯独不认识我，商讨结束就留下我交谈起来。得知我在部队当过体育兵、文艺兵，下连队短时间内获得特等炮手、一级技术能手称号，他很感兴趣。又听说我退伍后先后在南通造纸厂、报社、市委研究室、党史地方志办公室工作过，认为我人生阅历丰富。保老还问我在做些什么事。我说现在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写写有感而发的小文章。虽然写了不少文章，但是没有出彩的。保句说：“你的基础不错，只要在这条路上走到极致，一定会看到希望。”话锋一转，保老又说了一句：“即使成不了名家，自娱自乐也不错呀。”

很羡慕保老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这种从容来自他的“不在意”。退下来后做一些事，没有非他不可的笃定。生活往往就是这样，你特别用力，就特别容易疲惫。当你发自内心不在意时，可能一切都如约而至。《菜根谭》里说：“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风花雪月本闲，而扰攘者自冗。”不要着急去赶路，更不要着急去追求什么，有些事做着做着就好了，等着等着就成了。要相信细水长流的力量，就像一棵果树，只要耕耘、浇水、施肥，待深入扎根，得了地气，开花与结果皆是自然而来。

我知道文化精品需要一斧一凿雕刻，力求文章能画龙点睛、入木三分、刻骨铭心；力求文章能使广大读者悦目、赏心、牵魂。当然我知道达不到这个高度，但一定会像保老说的：在这条路上走到极致。退后一步说，只要自己开心快乐就好。

过了几天，4月26日，在保句老首长率领下，50多名南通兵赴老部队进行回访汇报之旅，受到师长丁来富及师团指战员的热烈欢迎。我在参观时看到在炮九师《光辉五十年》的师史里，有这么一段精彩描述：1948年9月济南战斗中，在炮十四团一营一连三排长保句和二排长于休的指挥下，用野炮对空射击，击落击伤敌运输机各一架，创造了国内外战争史上的奇迹！嗨，保句才是特等炮手呢！还有谁能用地面炮打飞机呢！一起参观时，我和其他老战友向保句竖起大拇指，说他真厉害！保老却平淡地说：“这是炮手集体的功劳，我只是代表大家领奖的。”真正的美味是清淡平和的，德行完美的人能保持平常心，其行为举止与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几次见面，保老和我也熟悉了。去年五六月吧，保老和其子保民等家人外出旅游，特地带回无锡阳山水蜜桃，送几盒给我们老战友，也有我一份。我知道，这是保老怀念无锡军营的味道，他心里总惦挂着当年我们这批老部下。

从房间告别病床上的保老来到客厅，看到书法“宽仁厚德”下面还有几行小字：“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德不孤必有邻。”这不就是保句老先生的写照吗！一问保民，说这幅书法是本世纪初他们父子在山东曲阜孔庙游玩，孔子后人书写的。唉，冥冥之中啊！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青灯伏案书往事，情深难忘意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