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锦程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有了猪圈,隔成两个小间养着两头老母猪。母亲共养育了五个子女,父亲在集体企业工作,靠父亲一人每个月30多块钱的工资,全家人生活得紧巴巴的。为补贴家用改善生活,母亲在家里长期以来养了两头老母猪,靠卖猪仔来补贴父亲一人工资养育全家的缺口。
无论寒冬酷暑,母亲大清早就去街上的两家大众饭店帮工:帮助拣菜洗菜,拣剩下来的老、黄菜叶子就带回家给老母猪当饲料,午餐、晚餐时分,母亲就去洗碗盘,洗碗盘下来的泔水用水桶装了拎回来给老母猪吃。每到夏秋季节,老母猪迎来了敞开肚子大吃特吃的幸福时光:河里沟汊里长满了水生植物,母亲就去打捞满河里的水葫芦、水浮莲、水花生,回到家后用刀剁碎了,拌着泔水给老母猪当饲料吃。每年入冬时,母亲总要贮存几大缸水草饲料——像腌咸菜似的,将水浮莲水葫芦一层层排在缸里用脚踩实,最上面撒上少许粗盐,这样就能保存一段时间,够老母猪吃上一阵子。
老母猪也很争气,一头老母猪一年下两窝仔,两头老母猪一年就是四窝仔,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每到老母猪临产时,母亲就是一个娴熟的猪仔接生婆,老母猪每产出一只小猪娃,母亲就用稻草轻轻擦掉猪娃身上的黏液,将猪娃轻轻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老母猪的乳头旁,看到小猪娃大口吮吸着乳汁时,母亲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喜悦的笑容,这既是辛勤劳动的成果,也是希望所在。有时一窝猪娃产多了,有十七八只,但老母猪的奶头就这么多,加上产后的老母猪很笨拙,一不留神,往往有一两只猪娃被压死,每每遇到这种糟心事,母亲总要难过好几天。养老母猪,既是个技术活儿,更是个苦活、累活、脏活儿,猪圈一年四季都要打扫清洗,特别是夏季炎热,母亲三天隔着两天就要清扫猪圈,她从屋后的九圩港里用水桶拎回水,然后冲洗,粪水溅得母亲全身上下,我也帮助母亲冲洗过几回猪圈,粪水溅到嘴里,咸咸涩涩的,说实话,臭倒不怎么臭。
一个多月的时光,小猪娃就一个个地出栏了,每每临近出栏的时光,小猪们往往可以享受到平时很难得到的美味:碎豆饼粥。小猪吃了豆饼后,猪身上油光锃亮的,活蹦乱跳,很是可爱。出栏的那一天,母亲还要将猪娃擦洗得白白净净的,有个好的卖相,然后母亲拿出挎儿篮子(一种用竹篾片做的大菜篮子),一只篮子装上两只小猪,送到苗猪市场上去卖。挎儿篮子上面用细绳打了网儿,小猪娃钻不出来,猪娃们虽拼命挣扎,老母猪也舍不得自己的猪娃离去,在猪圈里躁动不安,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母亲虽也心有不舍,但这是没法子的事情。每卖完一窝猪仔后,家里的生活总有一些可喜的变化:饭菜变好了,孩子们有零花钱了,甚至可以添置新衣。
更可喜的是,凭着母亲多年饲养老母猪,家里还盖起了三间屋。原先全家人挤在一个十几平方米的草屋里,终于在1963年搬进砖瓦房,这在当时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可硬是凭着母亲常年不懈养老母猪的艰辛,将梦想变成现实。盖了砖瓦房后,母亲还一直家养老母猪,因为盖房还欠下几百元债务。直到1978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人民的生活日渐好转,谋生的方式多样化,我们家才告别了家养老母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