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患上阿尔茨海默病（原称老年痴呆症）两年了，在姐姐、哥哥的关心呵护下还算控制得好。对照诊断，属于一眼该病七个阶段的中度状态，典型的表现是严重时记不得自己年龄、不认识联系少的子女。

这次春节，老娘答应到海门的“二侯”家过年，“二侯”就是我。我把娘接来才住了一个晚上，她就要回去。她说来了好几天了，家里自来水等东西有人要偷的。不管怎么劝，她还是每天早饭后就吵着要走，年初一早上也是如此，因为她已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我们带她出去玩，到老乡家与103岁老人聊长寿经……但也只熬到年初三一早，便把她送回了家。

一周后，老娘表示很高兴来我家过正月半。我趁机说：“你说话要算话，住一个礼拜，不要天天吵着要回家。”老娘同意了。

吸取上次她记不住来几天的教训，这次我一到家，就带老娘到阳台，指着玉树对她说：“你记性差，我们在玉树上绑了六根黄带子，代表着住六夜七天。每过一天，我们就解掉一根。”娘嘟囔着说：“这么复杂。”但看表情，她内心认可了这新做法。我追加一句说：“妈培养两个儿子上大学，以前你是令全大队尊重的人，说话也算数；现在年纪大，自己答应的事、说过的话要算数，否则要被人家骂‘老糊涂’，看不起的。”

与以前一样，我们把主卧腾给她，自己睡阁楼。只是对她起夜有点不放心，于是做好安全措施，把小夜灯开好，再在门前放一张靠背椅子。

第二天早饭后，果然老娘说要回去。我拉她去看玉树上的黄带子，把昨天的话又讲给她听。因此，我一有空就陪她在小区转转、聊聊日常，问问你有几个子女？某某是你什么人？今年你多大年纪？你的父母亲叫什么……颠来倒去地跟她说，练练她的脑子与语言，也不让她感到寂寞。

老娘记性差，抽着烟到房间找东西，坐在床沿上叼着烟到口袋里摸打火机，都被我逮个现行——她没话说。趁这些机会，我和颜悦色地反复纠正老娘的不好习惯，告诉她抽烟要到放烟灰缸的阳台，不要到房间里，要当心火烛；药片盒放好一周七天的药，不能重复吃；吃药要用温水送服，不能空口吃。

老娘看不懂电视，不喜欢电视。妻子也想办法找点事让她做做，减少她的无聊感，择菜啊、扫地啊都叫上她。尽管老娘扫地扫个场中心，但面对最后她聚起来的一小堆垃圾，我们还是要一个劲地表扬她，让她有成就感。

正月半一早，我去买馄饨皮子，回来后告诉娘中午包馄饨吃，她包的带点回家放冰箱，再另外多带点放到姐姐家一起吃。老娘蛮高兴，包馄饨包累了才去床上休息。

我鱼缸里的水是每天要去楼下河里取了换的。老娘看到了，面露微笑对我说“做人家”，我就带着她一起下楼先逛逛再取水；娘年轻时读了几个月扫盲夜校班，认得字，至今还能自己签名。她一路看一路指认路牌上的字，一些不认识的，我来念着解释。回到家，老娘坐在沙发上休息，表情很愉快的。

我把菊花、薄荷、碰碰香、玉树等家里养的花儿、绿植搬到阳台桌子上，教老娘整去枯枝老叶、剪掉凋谢的花儿，再浇点水。老娘很专心、耐心地全部做完，包括扫完地。

看着玉树上的黄带子快要没了，老娘很高兴，但她还是算着要回家，正好去邮局领上海来的抚恤金汇款单。她要走那天正逢周五，姐姐周五有事，我上班走不开，只能再留老娘一夜。在表扬老娘“说话算数”“受人尊敬”的同时向她反复说明情况，老娘竟然还同意如果星期六下大雨可以不回老家。

周六，毛毛细雨，我和妻子带着馄饨送老娘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