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夜明珠

蒿团里的母爱

◎顾建兵

清晨,手机屏幕亮起,弟弟发来的视频和照片跃然眼前——母亲正忙着打糯米粉,身旁的一大篮子本蒿草裹挟着湿润泥土的腥气,散发着乡间独有的清香。午睡时分,弟弟又传来消息,母亲已做好了一大筛子青团的半成品。原来,今日母亲终于又做我始终心心念念的本蒿草青团了。

昨夜散步时与母亲通话闲聊间,母亲突然提及:“你这次回城忘记带我做的蒿团了吧?我都已备好在桌上了。”我嘿嘿笑道:“这哪能忘呢?是故意没带。您这次做的味道不纯,颜色发白,蒿草香也不够,怕是用水蒿草做的吧?”

母亲先是惊讶,继而好奇:“你怎么知道的?”我解释道:“农村蒿草有三种:野蒿草叶子带刺却无香,不堪入食;水蒿草叶大汁多,虽香却平平;唯有本蒿草,叶小圆润,朝阳一面深绿,背面微白,香气浓郁,才是蒿团灵魂所在。”母亲听后惊叹不已:“这里面的区别连我们当地许多老农都不懂,没想到你倒是清楚得很!”

我得意回应:“我可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啊!高中落榜后曾随父亲开过拖拉机,操作过脱粒机,挑过稻把子,吃过百家饭,这点常识还能不知?”母亲连声附和。其实每年清明节前,母亲必定是要做蒿团的,因为那是她祭祖时不可或缺的供品。只是今年母亲因忙碌又连续咳嗽几天,加之如今在农村本蒿草又十分难寻,只好将就用水蒿草做了青团,没想到竟被我识破。

听着母亲的惊叹,恍惚看见时光一下又倒流回童年时代,自己拎着小篮子屁颠屁颠跟在母亲身后大喊:“娘,快来看,这里的蒿草又多又大!”母亲过来瞅了一眼:“孩子,这是水蒿草!我们要挖的是本蒿草,它是长这个样子的!”那时母亲总围着那件褪色的蓝色围裙,一手拿着小锹走在田埂上,耐心教我辨认各种植物:“艾草驱邪、蒲公英利尿、金银花祛火,而本蒿草是春神的信使。”

我忽然发现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忙“喂”了一声,母亲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原来是母亲沉默了。我忙安慰道:“其实水蒿草做的青团也是好吃的,只是比起本蒿草团差了一点。”我还和母亲打趣道:“你还记着这个‘喂’吗?你除了喊父亲‘喂’以外,还喊过他什么?”电话那头母亲笑了起来。原来母亲姊妹四人,她排第三,父亲生前喊了母亲一辈子的顾三,但我却从未听母亲喊过父亲一次大名或小名,更别提叫哥哥了。记忆中母亲有事需要呼唤父亲都是两个字,一个是“哎”,另一个是“喂”,距离近用“哎”,距离远用“喂”。虽然我很好奇,但母亲对此从不肯多说。

果然,只听母亲又轻轻叹息一声:“明日一大早我便去寻本蒿草,重新制作蒿团,后天让弟弟给你捎来。”我忙说:“不急不急,下周四或下周五再做,我周末回来拿。”母亲说:“时间不等人啊,再过些日子本蒿草的茎叶就渐渐老了,不宜再用来做蒿团吃了。”母亲个子不高,略微有点驼背,头发灰白,有较重的支气管炎,走路总是慢吞吞的,做事也一向慢悠悠的,没想到这次动作如此利索。

看到弟弟拍来的一大筛子本蒿草青团,我口水直流。其实这个季节的蒿团既是舌尖踏青,又是中医智慧的传承。依据中医五行理论,肝属木,旺于春,春季万物生长,肝气也随之旺盛。像青蒿草这样在田地当中应季的绿叶野菜,它在中医学里是主沉降的,可能带有一点苦涩感,但有泻火功效,每年清明节前后吃些蒿团,护佑当年不受疾病之苦。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乐开了花,盘算着这次一定要带些给同事一起尝尝。若他们能再说一句“好吃”,我想母亲就是再苦再累也会觉得很开心!

2025-04-19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205445.html 1 3 蒿团里的母爱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