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没有闲杂,人也就容易冷静下来。真空,意味着闲情的起始。闲心闲情,是一个人获得幸福感的必备条件。
□江徐
关于旅行,台湾作家舒国治专门写过一本散文集,封面上有这样几个字:“关于旅行,关于晃荡。”晃荡,我喜欢这种说法,觉得它是旅途乃至整个人生应有的一种状态。
对于人类生存而言,旅行并非刚需,只不过长年累月待在一个地方,大概会不知不觉地陷于极易麻木或者疲软的粗糙心境。
一段旅途也好,一次旅行也罢,都可视作一次放空,暂离日常琐碎,可趁机在静坐与遐思中剥除身心蒙积的尘垢。在没有琐务缠身的陌生之地,你可以随意想些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回过神来,兴许不禁自问道:“我刚才想了些什么呢”——就是那样一种状态,人似尘埃,陶然忘机。
可惜,相对静坐、发呆、冥想,争分夺秒、见缝插针总被文化标榜为善于利用时间。我在旅途中,听到有人打电话催索账款,语气中夹着欲隐还露的愤怒,有人斗志昂扬地沟通工作构想,有人巧遇乡邻,聊起柴米油盐儿女儿孙。景区内,有人坐在古人的私家花园的浓荫遮蔽处,头颅低垂,二郎腿高跷,专注刷抖音。他们好像适应了俗韵,也就无所谓樊笼与丘山。
有人提出疑问:一个人出来,不孤单吗?一个人有什么好玩呢?我笑而不答。蕴藏痛感的快乐,含着眼泪的微笑,独怜幽草的春愁,微雨燕双飞的夏悦,要胜过泛泛之欢与不足回味的言辞。
与人相处,我总是很在意别人的感受,唯恐自己的某个决定或者行为影响别人的自在感。有这样一层顾虑,自己先已觉得受约束起来。也曾结伴而行,结果证明,对方如果不是灵魂相似且情趣相投之人,要想游玩得自由自在,实在很难。
委屈自己,去迁就别人,这样的交易为何要去做呢?如若无法共建美感,孤独倒是最佳选择。
手上无所事事,心头没有闲杂,人也就容易冷静下来。真空,意味着闲情的起始。闲心闲情,是一个人获得幸福感的必备条件。
苏州留园内,有不少景点的名字源于古诗词。“又一村”,取自陆游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读我书斋”,取自陶潜的“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这些诗意的片语让人忍不住驻足玩味。
还有一处景点,取名为“静中观”,源自刘禹锡的一联诗:“众音徒起灭,心在静中观。”这种静,就像雁渡寒潭不留影的无心,亦像竹影扫阶尘不动的无碍。唯有让心静下来,才可观照世间万物的真相,才可趋向本心澄明的感觉。
隔岸观雾,雾里看花,看的并非雾与花本身。因此千万不要去揣测,彼岸还有多远,晨雾何时能散。你只要全心全意感知当下一刻的美与善,如此足矣。
旅行,不应该结伴而行。一个人走,才能形成“不讲话的社会”的氛围,把所有必需的自然的语言与心思都留给自己。在那种氛围里,你可以比平日更明确更浓郁地看到心中所求、所念、所爱、所恋。倘若与另一个自己同行,江风便会轻柔,水月也会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