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雄县与班戈县之间的羌塘草原上，有个让无数人心甘情愿放慢脚步的地方，她是藏民心中的神女，西藏三大圣湖之一，世界上最高的盐水湖，她的名字叫纳木错。

纳木错之美，美到让人无言，美到让人流泪，美到让人如痴如醉、披发跣足、放浪形骸。也许，上帝被藏北羌塘草原的梦幻神奇所倾倒，被羌塘草原上色彩斑斓的游牧文化、丰富多彩的远古岩画、象雄古国的神秘遗址、格萨尔王的传说故事所感动，在这海拔4700米的高原上洒下一滴泪珠，化为纳木错湖。因而，纳木错湖是上帝的一滴眼泪。

有人说，这只是文艺青年的诗意想象。但自古以来就流传于藏北草原的一则故事，却比这想象更加浪漫更加忧伤：很久很久以前，念青唐古拉与纳木错是一对恩爱的夫妻，那时，藏北草原正处在冬冥神的风雪严寒笼罩之下，念青唐古拉不愿忍受风雪肆虐，奋起反抗，与冬冥神大战三天三夜，被击倒昏迷不醒。放羊姑娘羊卓雍错救起了他，而醒来的念青唐古拉却失去记忆，与羊卓雍错结为夫妻。忽有一天，念青唐古拉记忆苏醒，想起深爱的妻子，便不顾一切地去寻找纳木错，可纳木错早已不堪相思之苦，将自己化作一汪痴情的泪湖。悲痛欲绝的念青唐古拉化为巍峨山脉，守护在妻子身边。而放羊姑娘羊卓雍错登上乃钦康桑山，看望到这一切，也悲伤地从乃钦康桑山上纵身跃下，化成一汪清澈碧绿的湖水。神山圣湖，相依相偎，守望前世姻缘。

纳木错原是中国第三大咸水湖，后罗布泊干涸，纳木错便成第二大咸水湖，仅次于青海湖。不过，前几年科学考察发现，纳木错西北边的色林错比纳木错大了三百多平方公里，于是，纳木错又回到老三的位置，不过，这并没影响它西藏网红景点的地位。

许多熟悉纳木错的游客，目光都放在南岸的扎西半岛上，因为，旅游大巴会不由分说地径直带你去那里。而湖的北岸，藏北草原的深处，却是一片未被开垦的旅游处女地，“圣象天门”，这一大自然鬼斧神工杰作，就深藏于纳木错那一边的恰多朗卡岛上，不为游人所识。打个比方，如果说扎西岛是一位体态丰腴、令人销魂蚀骨的少妇的话，那么，恰多朗卡岛则是体态婀娜、让人无限遐想的少女。

我们从那曲出发，经过317国道，深入到藏北羌塘草原深处。海拔4500米的高原沉静得像刚临盆的产妇，幸福而又稍带点疲惫，青稞和油菜籽已经收割了，牛羊正在拼命进食，为即将来临的冬天储备能量。那大大小小数之不清的湖泊，乃日羊错、莲错、班姆错、拥错、懂错、同错、崩错、江错、达如错，恬静犹如处子，湖水像少女的心，深沉不可捉摸。雪，快来临了。

这群湖泊中，巴木错面积较大些，它是纳木错亲密无间的姐妹湖。深邃的湖水，波澜不兴，山峰倒映湖面，清晰得如同是倒映在镜子上，更显得湖水的平静安宁。巴木措虽然没有纳木错那样色彩斑斓，湖的形状没有纳木错变化多端，但它安静，安静得能听得见湖的呼吸。我们不忍惊扰它的宁静，就像不敢搅乱少女春梦一样，静静地从它身边经过。

纳木错是藏南与藏北的分界湖，北岸草原特征显著。我们由东一路向西行，湖的形状与色彩逐渐发生变化，移步换景，一步一景。皑皑雪峰广袤无垠，洁白的云团低罩山头，与白雪交融一起，分不清哪是雪哪是云。湖水随日影转移而发生深蓝、浅蓝、墨绿、黄绿的变化。我们边走边看边叫边拍，渐渐的，圣象天门到了。

过去，圣象天门很少有人能够到达，只有搞户外越野的“驴子”，才愿意铁着心在荒漠的无人区蹚出一条路来。按照藏族习俗，藏历马年转山，藏历羊年转湖，我们到达的那年，正好是藏历羊年，当地政府为方便藏民转湖，从当雄县到班戈县开通了班车，又环湖修了一条砂石路，方便了我们进入纳木错北岸秘境。

圣象天门是一块酷肖猛犸大象的巨大岩石，岩石在远古时候可能沉浸在湖底，经过千万年的冲刷，岩石的一端形成一个圆形空洞，被鬼斧神工雕琢成一头猛犸大象。大象浮出水面后，侧身横挡着纳木错湖，像忠实的勇士日夜守卫自己的情人，人们若想走近纳木错，必须从圆形石洞门穿过，穿过圣门，就通往天堂。

观赏圣象天门，可以多角度，但最好的角度有两处，一处就是走近它，近距离观看它的惟妙惟肖；一处就在它斜对面的悬崖上，远看它的卧波姿态。猛犸象近处的缓坡上，大大小小垒着许多玛尼堆，衬托出大象的神性。藏人喜欢在自己认定的神圣地方建造白塔、垒玛尼堆，他们相信，这些石堆有超自然的灵性，会给他们带来吉祥如意。坡面上有一处寺庙废墟，废墟内侧布满洞窟，洞窟四壁被烟熏火燎得乌漆抹黑。寺庙不知道建于哪年，毁于何时，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告诉我们，这里曾是藏传密宗的圣地，千百年来，无数高僧隐士前来清修，他们的灵魂，在此升上天堂。

在天堂门口，巧遇几位藏人，主动与我们打招呼，与之交谈，知道他们是来转湖的。藏族是一个充满神性、心怀虔诚的民族，他们觉得自己是带着罪恶降临人间的，必须不停念“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大明咒，念一遍，救赎一个罪恶。藏人手上、身上都戴着佛珠串，那不是用来装饰的，而是用来记录念经遍数。手上转经筒里装着大明咒经卷，转一圈，相当于念一遍大藏经，而寺庙里大转经筒每转一圈，就相当于念百遍大明咒，转一圈神山圣湖，则相当于念了12年经文，经文诵得越多，获得的果报就越多。难怪我们一路上看到很多转山转湖的藏人。

这几位藏人告诉我们，他们转一遍纳木错湖，需要七八天，饿了，吃几口自带的干粮，困了，和衣躲在避风处歇歇，身体虽然困乏，但心灵却得到安宁。正说间，又有一群转山转湖的藏民过来了，浩浩荡荡一大拨，看上去像是一个大家庭，从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人，到包裹在襁褓里的婴儿，都身着鲜艳服装，手里摇着转经筒，嘴里念着经文，从我身边鱼贯而过。看着他们虔诚模样，听着他们喃喃低语，虽然分辨不清说什么，但我感到，那是信仰从血管里流淌出来的声音。

望着转湖信徒远去，我们攀上湖边悬崖峭壁，从另一个角度观看圣象天门。在海拔4800多米的高原上，看着悬崖也就离我们几十步的高度，可每向崖顶接近一步，都要停下来大口喘气。及至攀上绝顶，四下环顾，禁不住地尖叫一声：纳木错最险峻的悬崖就在我脚下，西藏的终极美景就在我眼中，蓝天、白云、雪山、圣湖，所有的一切好，就在我面前。苍鹰在天地之间盘桓，我无法分清面前何为天何为水，幻觉中，仿佛站在辽阔的大海之前。向远处眺望，高大的念青唐古拉雪峰，屹立在天地之间，倒映在蓝宝石般的湖面，渐渐幻化成一幅幅画，一幅幅一看就让浮躁的心安静下来的画！

我想起仓央嘉措那句诗：“纳木错湖等了我多少年，我便等了你多少年。”他告诉我们的、和我急切想告诉每一个人的，是对纳木错无以言说的爱，是永世轮回的爱情。

纳木错的那一边

——“车轮上的行囊”之二十九

纳木错最险峻的悬崖就在我脚下，西藏的终极美景就在我眼中，蓝天、白云、雪山、圣湖，所有的一切好，就在我面前。

□黄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