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紫琅茶座

——“车轮上的行囊”之三十一

一条河与一个民族

太阳光透过云层,投射在群山山头,光影斑斓,色彩缤纷。偶尔有牧人骑摩托车放着音响飞驰而过,反倒增添草原的静谧。

□黄俊生

本想沿雅鲁藏布江向东,到山南加查县朝拜拉姆拉错,西藏寻找历代达赖和班禅的转世灵童,都是通过观看拉姆拉错所现的异象,确定寻访方向,而善男信女们可以从湖水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的未来。不过,去往加查的公路无法通行,我们遂改道向南,去寻访仓央嘉措的故乡错那县勒布沟。

去错那的路很不好走,一直在大山里转悠,山道险峻,峭崖很陡。好在途中经过哲古错和哲古草原,美丽的湖光山色和草原风光,扫去我们长途颠簸的疲惫。

翻过鲁古拉山口,就看到哲古错。哲古错是野驴的栖息地,是野鸭、黑颈鹤和许多不知名的鸟的天堂。天光湖影,美不胜收。哲古错像一颗绿松石,镶嵌在哲古草原上,给我们惊喜的同时,又让我们对哲古草原产生美丽期许,而大草原并没辜负我们的期望。哲古草原海拔4600米,汽车像大海中一叶小舟,在草原上跳跃,硬是闯出一条路来,既新鲜,又刺激。不时有火狐狸在远处盯视我们,又不时有大鸟被汽车惊得冲天而起,野驴就在不远处低头吃草,或者是舔盐花,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既漫不经心,又保持警惕,藏羚羊则显得很胆怯,稍有风吹草动,马上扬开蹄子远遁。山脚下,成片牦牛低头吃草,远远看去,一动不动,静止一般。太阳光透过云层,投射在群山山头,光影斑斓,色彩缤纷。偶尔有牧人骑摩托车放着音响飞驰而过,反倒增添草原的静谧。

过了哲古草原,天开始酝酿云情雨意,空气中有大雨的味道。不一会,大雨呼啸而至,山脚下雨,山头却飘雪。又翻过一座海拔5000米的高山,又穿过一群低头食草的牦牛群,拿日雍错就到了眼前。我在西藏看到的所有湖,都是安静的,水波不兴的,而拿日雍措却像个坏脾气男孩儿,使着性子,兴风作浪,让人在湖边站不住脚。20公里外曲卓木河谷生长着千年沙棘林,蔚为壮观,高的有十几米,粗的有四五米,场面之壮阔,令人咋舌。

冒着雨,进入错那县,我们决定住下,第二天去勒布沟。

晨起,雨雾。通往勒布沟的波拉山云雾浓厚,怎么扯也扯不开,在山间缭绕、盘旋。汽车在云中行走,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只听到松风、瀑布的声音。几乎是在垂直下降,从海拔4500米直落到海拔2800米,当车拐过第100个U型弯后,就进入勒布沟,而这时,太阳也露出了脸,给山头些许亮意。雾往一起聚拢,形成一片片云块,雾幔之后的山情水色,一一显露出来,真不敢相信,在世界屋脊上,竟有林深草密的热带雨林。

勒布沟处在喜马拉雅山脉南麓,正面迎接印度洋气流,形成独特的原生态美景,呈现雪山、草甸、花海、原始森林、飞瀑、溪流、珍禽的生态环境。进入沟底,瀑布、岩画,一一闪过,猛抬头,看到“将军桥”和“张国华将军前线指挥部”的指示牌,这里竟然是1962年对印自卫反击战前指所在地!一时很意外,很激动。跨过将军桥,进入山谷,虽然当年那场战斗的痕迹,早已淹没在岁月时光里,掩埋在繁茂树木下,但山峰如剑,山风如歌,耳边依然回响激越的冲锋号和枪炮的轰响。张国华将军指挥部旧址正在修复中,只不过一间不足30平方米的竹寮而已。很难想象,这几乎就在印军炮火底下、蛇虫走兽出没的山沟沟里头,竟然隐藏着这场战争中我军最高指挥所。看看眼前低矮的竹屋和隐秘的密林小径,回想那场完胜的自卫反击战,心里对张将军充满敬意。

勒布沟往南,就是门隅达旺地区。历史上,门隅有32个乡,其中四个乡归错那县管辖,28个乡归达旺寺管辖。上世纪中叶,印度先偷偷占领达旺,进而占据整个藏南地区,并且越过麦克马洪线,修建军事设施。1962年10月,经过几年的准备,尤其是战备物资的筹备调集,对印自卫反击战在1000多公里边境上全线打响,以完胜收官,中印边境自此稳定了半个多世纪。

勒布沟是门巴族重要积聚地,森木扎原始森林岗亭瀑布在麻玛门巴民族乡。我们顺着山涧向上,寻找瀑布。天下起细雨,山路越发湿滑。涧水轰响,不绝于耳,铁干虬枝的松树上挂满松萝,像老人的胡须,各种植物相生相伴,呈现原始生命的生机与渴望。在一个被哈达与经幡包裹着的石洞口,一块牌子写明:仓央嘉措讲经台,这又是一个意外惊喜。这位24岁被清廷废黜并逝于押解途中的六世达赖喇嘛,也许并没有想到,后人记住并津津乐道的并不是他的讲经弘法,而是不为当时见容的悱恻缠绵的情诗。“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仓央嘉措为姑娘们写的情歌,如今在拉萨街头传唱,不知道濡湿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一直以为勒布沟是仓央嘉措的故乡,但讲经台前的说明文显示,达赖六世的故乡在勒布沟向南的门隅。勒布沟是仓央嘉措14岁住进布达拉宫被册封六世达赖之前生活的地方,勒布沟的山水养育了他,播下他萌发爱情的种子。离讲经台不远的地方,有座不足10平方米的石屋,当地人叫离宫,相传是仓央嘉措居住的宫殿。从这意义上说,勒布沟是仓央嘉措的故乡倒也没错。

勒布沟东边30公里的浪坡乡东章瀑布,名气很大,那是藏人心中的圣水,过去,藏人常跨过湍急河流上的小桥,到瀑布下接圣水。2001年,河上的小桥被印军拆了。我们顺着咆哮的溪水,经过13公里的深坑路,走到小路的尽头,东章瀑布就在河的对面,我们只能远远眺望。河对面,两个穿迷彩服的大胡子叽里咕噜朝我们挥手,大概示意我们快快离开。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暗,我们偏偏没有离开的意思,挤在一间废弃建筑的屋檐下,与大胡子对视。虽说,东章瀑布看上去也当不得壮观一说,但现在被别人控制着,这心里有说不出的郁闷。

再望一眼东章瀑布,再望一眼山沟暮色,我们不得不恋恋不舍地告别这诗人与神仙居住的地方。这情形,仓央嘉措早就描述过:“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2020-08-26 ——“车轮上的行囊”之三十一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30865.html 1 3 一条河与一个民族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