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
秋去冬至,冷雨过后,天气乍寒。妻子返乡,顺路买回一双毛窝儿。清晨,我套上脚,和儿时的感觉一样,暖和和,软绵绵。再望望那毛茸茸的鞋面及硬邦邦的鞋底——稻草绳编的,眼前仿佛放起电影,不禁浮现起童年搓草绳的情景。
每逢深秋的周末,父亲总习惯骑上自行车,载我下乡走亲戚,割水稻。村间阡陌小道两旁,千顷稻田,一望无垠。风自西北来,沉甸甸的稻穗,徐徐地晃晃,引出两三只白鹳,冲出金黄的田海,飞向蓝白的辽空。田边的农民,无暇顾及天上的风光,总是低着头,弯着腰,像一把把巨大的镰刀,出力地割着水稻。丰收的喜悦,伴随着勤劳的汗珠,从绽满笑容的脸庞上落到地上。
秋收过后,留下齐刷刷的稻草,一根根地堆满田垄。调皮的农家孩子,会将稻草搓好扎紧,编制成可爱的稻草人,说是吓唬鸟儿,实际上图好玩。大人们图实在,看中稻草的实用价值。搓好的稻草绳,可以扣物品,扎篱笆,做蓑衣,制草鞋……还可以去集市换钱换物。一到入冬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忙着搓草绳。
我是个小孩,爱凑热闹,也跟着大人们后面,看他们搓草绳。午后的冬阳,撒在大场上。男的、女的,老的、小的,聚集一起。搓草绳的乐趣,如同嗑瓜子。先是一个动词“搓”,贯穿始终。万事开头难,草绳是都搓得好,绳头是第一步,也是关键一步。大人们无序地坐在长凳上或小凳上,取出一把干枯的稻草,分为两把,再将草的一头踩在脚下或压在凳上,两手全力出击,各抓另一头的两把稻草,不停地搓起来,稻草随后互相捆绕,越绕越紧,草香渐渐溢出,草头渐渐成形。反之,再将两头颠倒,重复动作,继续用力搓滚,久而久之,手上热气渐起,再继添加稻草。草绳越来越长,越来越光滑。搓草绳,还有一处很像嗑瓜子,那就是另一个动词“聊”。嗑瓜子、搓草绳,都可以分心——与友人聊天:“张家长,李家短”,不在话下。聊天好比是劳动的“催化剂”——在一阵天南地北中,大家是聊聊更愉快,搓搓越起劲。他们搓的同时,有时也逗逗孩子,问我们要草绳吗?考我们草绳像什么?农家的孩子,大多说那草绳像龙像蛇,可以要来抽抽地、跳跳绳。我养得胖,自小贪吃,加上食物不充足,脑子里总盘算着好吃的。虽然没见过天津大麻花,但望着那盘旋叠起的草绳,我第一时间答道:洋糖幺儿——麻麻幺儿!那是一种家乡的早点美食——形似大麻花,口感软软的。听得众人哄“场”大笑。孩子固有的天真,倒未让我愧怍。
至今那搓草绳的场景,还显示在我的眼前;那爽朗的笑声,还回荡在我的耳畔。这不从窗口处买来两三根麻麻幺,吃进嘴里,嘴甜蜜蜜的,脚暖和和的,望着毛窝儿,一切又如儿时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