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阅读

在跑图书馆的路上

□王志清

我的一生,注定与书为伴,读书教书与写书,因此,也就一直在跑图书馆的路上。最开始跑,跑得最多,也给我收获最大的图书馆,是南通图书馆。

南通图书馆创办于1912年,国内公共图书馆没有几家比她更早的。

纪念南通图书馆建馆一百一十周年,馆里希望我能写点什么。建馆九十年时,我写过一篇纪念性的短文,不知不觉间二十年过去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阿根廷著名作家、国家图书馆馆长博尔赫斯如是说:“如果有天堂,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这个说法,我有同感,把图书馆说成天堂,真的一点不夸张。

国外极注重图书馆的建设,不少图书馆其建筑之气派,装潢之豪华,超过了议会大厦,甚至总统府。南通图书馆由中国著名实业家张謇先生创办,是一座中欧式合体的建筑群,伫立在濠河边,具有相当规模,现在来看也很有特色,当时一定也是按照天堂模样打造的。如今,新馆从老城区搬到新城区,外观模样更是气派十足。

把图书馆说成天堂,自然只是个美好的比喻,意思是说这里聚集了人类所有的智慧与美德。莎士比亚说过:“生活里没有书籍就好像没有阳光,智慧里没有书籍就像鸟儿没有翅膀。”我也是因为不能忍受没有阳光的生活,不甘做个没有翅膀的鸟,才跑图书馆的。跑图书馆,也就成了我生活里的一个重要内容,成为生命的一种重要形式。我对生命意义的认识,文学兴趣的培养,独立思考习惯的养成,乃至人生走向的设计,应该说最早都是在跑图书馆的路上完成的。

我出生在一个世代赤贫的工人阶级家庭,父母双双曾经都是童工,一无家学渊源,家中藏书,除了父母脱帽文盲的识字课本,还有一本《把一切献给党》,作者吴云铎,中国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革命根据地兵工事业的开拓者、新中国第一代工人作家。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文革”还没有结束,还是个书荒的时代,那时能够弄到一本书来读,简直就是一种奢侈,是一种特别享受。人在饥渴难熬的时候,泥浆也是绝佳饮料。我深切感受到了一种特别饥渴,对知识获取的饥渴,人性的饥渴。我就是在这种难耐的饥渴中,在还很青涩很干瘪的时候,走上了中学语文课讲台的。

虽然我所从教的中学也有图书馆,馆里也有不少藏书,然终不能与南通图书馆比,因此,我也就多了一些穿梭往返于南通图书馆的经历。我所工作与生活的地方,距离南通图书馆约莫二十华里,在交通还不发达的当时,这段路还不是很好跑的。南通图书馆借还书的规定,也逼出了我读书赶进度的勤奋,因为每次只能借一到两本书,又因为要限时限刻还,自然也有过几次超时罚款的记录。那时,我对南通图书馆里的工作也好生企羡,在那里哪怕是做个清洁工或者门卫什么的。而我也因为能够与一两个馆员交上了朋友,而常在朋友圈里“炫”。

新世纪初,我改行做了大学老师。大学图书馆的藏书已够丰富了,我还是常跑南通图书馆。不过,我开始不局限于借书还书了,似乎还有点“反哺”的意味。我已经出书二十多本,每次新书出版,我都要跑南通图书馆赠书。新馆开馆,我应邀做系列讲座,每月一次讲唐诗。

虽说是“此一时,彼一时”,然而,我跑图书馆,似也更积极了。这几年,我“打卡”的图书馆,逐渐多了起来。去图书馆做讲座,我从南通图书馆,跑到辽宁省图书馆,跑到中国国家图书馆;从身边的图书馆,跑到宁波图书馆,跑到远在鸭绿江边上的丹东图书馆。跑去国际书展做讲座,跑去北京图书展销会做讲座,都与图书与图书馆有关,应该也算是这种意义的跑吧。

说来惭愧,我第一次跑国家图书馆,竟然是在行将退休前,还是因为做讲座去的。第一次看到极其壮观的国图新馆,真有如进天堂而朝圣的感动。第二天在北京师大做讲座,第三天在首都师大做讲座,让我真有“刘姥姥三进大观园”的激动。

国图位于中关村南大街33号,馆分为总馆南馆、总馆北馆和古籍馆,建筑面积28万平方米,亚洲最大,世界第三。走进文津礼堂,礼堂里座无虚席,没有占到位置的干脆席地而坐,就坐在过道的台阶上。在我两个小时的讲座中,几乎没有听众随便走动的,几乎所有听众的面前都摊有一本笔记本。讲座结束后,不少听众久久不愿离去,围着我继续探讨,与我合影,将网购的书拿来让我签字,也有自报家门而希望与我建立联系的……到底是北京,是首都文明,这是崇尚诗歌的盛世,我也领略到了一种让人“惊艳”的文化氛围。

我在跑图书馆的路上,不仅有“惊艳”的奇遇,也有“惊险”的体验。我曾两次应邀去辽宁图书馆做讲座。第一次去沈阳,自南通飞,下午四点多的飞机,等到七点多还没有登机的讯息。不久,我们一班乘客也由于“空中管制”的原因,被拉到市里“0513”宾馆等候。因为第二天下午两点的讲座,海报已经发布,不好临时变化,主办方着急,我比主办方还要急。虽然宾馆提供了比较像样的饭菜,也免费开了房间,但是,一夜无眠。清晨五点多,乘上大巴开往机场,一直等啊等,等到九点多才起飞,十二点半抵达沈阳机场,也顾不上吃饭休息,就直接去了讲座会堂,真是“有惊而无险”也。

图书馆为我搭桥铺路,为我打开了另一扇接触大千世界的窗。第二次去辽宁图书馆做讲座,著名作家王充闾先生专门来看我,我们在馆里相谈甚欢,馆长陪坐。终于迟迟得以闭馆,馆长不无诙谐地说:“建馆以来,王部长这是在我们馆里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王充闾,辽宁省委原常委、宣传部部长。

我来图书馆做讲座,这种所谓的“反哺”,也是提升自我的一种作为。梁启超曾云,以今日之我否定昨日之我。在跑图书馆的日子里,我也由一个嗷嗷待哺的青少年,变成了一个文学教授,一个已有千万字发表的学者。然而,我还是停不下跑图书馆的脚步。每一次走进图书馆,如行山阴道上,常有奇遇,常有惊喜,常有会心,常有观止之叹。而每一次从图书馆出来,我则甚至有一种我已非我的感觉,我变成了一个“新我”,眼前一片新的光景。

不久前,师范时的同学约我赏菊。他对我可谓知根知底,我这么个学历,而在学术上有此作为,他感到不可思议。他问我,怎么你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非常诚恳地告诉他说:“跑图书馆跑出来的。”

人的成长,离不开物质的给养,更离不开精神的滋补。南通图书馆,是我思想与理想最初的源地,是我文学创作与研究的根地,是我灵魂自由驰骋的精神原野。把图书馆说成天堂,真的一点不夸张,现在我还是这样看的。南通图书馆,是我永远的天堂,我的天桥,我的天路。

跑图书馆,让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跑图书馆,也让我插上了腾飞的翅膀。然而,在跑图书馆的路上,我还是“悠悠涉长道”的坚定,还是“四顾何茫茫”的感觉,而到了“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的境界。

跑图书馆,我永远在路上。

2022-11-27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18218.html 1 3 在跑图书馆的路上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