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

初知海桑，缘于文友写文时引用了他的一段诗歌：“你呀你别再关心灵魂了，那是神明的大事/你所能做的，是些小事情/诸如热爱时间，思念母亲/静悄悄地做人，像早晨一样清白。”这几句诗，像一束淡雅的白兰，幽香而悠远，一下打动我，于是买回他的诗集《我是你流浪过的一个地方》。那是2016年8月。其实这本诗集首版于2012年6月，我买回来的是2015年10月第五次印刷的版本。可见，海桑在当时是多么受读者欢迎。

读罢诗集，我在书中留下了许多阅读痕迹。一些金句被我画了线，我也在一些诗歌旁写下了片语感想。后来，我又拥有了海桑的第二本诗集《不如让每天发生些小事情》和第三本诗集《我的身体里早已落叶纷飞》。三本诗集都是在读库做的。巴掌大的小开本，手感和质感都很好。这个秋天，收到友人赠送的海桑的第四本诗集——《我爱这残损的世界》。拿到新诗集，百感交集，想到前些年，我和友人一起读海桑，聊海桑，海桑的诗歌启发了我们很多的写作灵感。那时，我们常常喜欢引用海桑的一句诗歌做题目，比如“那些一碰就响的快乐”“连枯枝败叶都是好的”“不如让每天发生些小事情”“食物是一种恩爱”“爱一朵花就是用眼睛去看它”“不用急，让事情一件件发生”……

我从书橱里把海桑的诗集全部取出，一本本翻阅从前的痕迹。在《我没有四海为家的想法》边上，我留下了三个字：“有共鸣”，划下了这几句：“我只是爱自己的亲人，熟悉的朋友，那些讨厌的人我不理他们/我甚至懒得去恨他们，因为我把更多的时间都给了那些美好的事物。”海桑的好在于他的诗歌不晦涩，不做作，不难懂。他写生老病死，写花草树木，写母亲姐姐女儿，写生活中细细密密的小事情和小心情，恰到好处的直白，有时夹带一些诗意的意向，就轻轻巧巧地在我的心上泛起了涟漪。《在乡下》诗歌里，有一段他如此写道：“在乡下，墓地总是离家不远/小树林的后面就是/三五分钟的路程，你走过去/就像串了个门”，我在边上写下这样一段话：“这是乡村人死去后的幸福，还能与后代一起生活，生活在一片自己熟悉的土地。”我回想起当年读到这首诗，想起的是每年清明节去乡下给爷爷奶奶扫墓的情形和感慨。好的诗歌如墨入水，一点就能将情绪渲染开来。在他写给母亲和姐姐的诗歌旁，我留下了这样的字句：“感动，亲情是最珍贵的。”明知这样的评论太过普通，但这的确是我彼时彼刻从心头流淌出来的最真实的感触。海桑的诗歌写的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心情，它琐碎而细腻，柔软而坚强。在《春天不是一个》里，他写道：“春天不是一个/是一千个/哗啦啦滚了满地/捡都捡不过来”，我评论道：“这首诗好，哗啦啦的春天，活泼泼的气息。”海桑有一阵生病了，他写了不少病中的诗，他爱写生病，也爱写春天，他学会了静静品尝伤痛，悲伤里透着乐观，豁达让伤痛成为幸福的前奏。在《生病有时候也是件美差》中，他写道：“一只毛桃，甜得我差点掉下眼泪来。”我留下了这样一段话：“想起那年腰疼，躺在床上不能动。老公给我剥了一只小橘子，我一瓣一瓣慢慢地吃，觉得那是吃过的最好吃的一只橘子，甜得掉下眼泪。”

翻开海桑的新诗集《我爱这残损的世界》，在前言里，海桑自言现在的自己是在与万物恋爱，比如一棵歪倒的枫杨，一朵无心的白云，还有缺口的墙垛，弄脏的雪地，打碎的碗……海桑说他爱这残损的世界，比爱完美更多些。所以，他写出了《与一盏灯说说话》《雨中的海棠》《鱼在水中流泪》……万物出现在他的笔下，万物皆可成为他寄情的所在。

在海桑的诗里，苹果是个出现频率很高的意象，好几首诗的题目就带有“苹果”二字，譬如《我有足够的时间来吃一只苹果》《苹果不去想橘子的问题》《病中，一只苹果》《你把苹果洗三遍》《一棵苹果树下》……水果摊上最普通的水果，海桑为何对它情有独钟？我想苹果应该是海桑从万物中挑选出来的一个隐喻，你理解成平安也好，理解成女人也好，苹果对海桑的生活一定是具有特别含义的。实际上，我觉得海桑的诗歌也如苹果，一只长成了红色的苹果，我能一眼识得出来它是一只苹果，而那红晕晕的色彩便是让我心动得可以称之为天赋亦可称之为才华的东西。

“一件事慢下来/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安静是你身体里最好的东西”“生活太杂乱，我们一起做减法”“小羊咩咩/从不因为有狼的嚎叫/而减少对青草的热爱/小猪在稀泥里打滚/也不为讨人欢心/而改变自己的模样/鱼儿不羡慕兔子在岸上蹦跳/它只是喜欢水……它们自由自在/只按照自己的方式存在/庞大的不傲慢，微小的不自卑/做着自己最合适的事情/生老病死，不慌不忙……”，海桑的诗，其实最适合静悄悄地读，睡前一读，安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