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汉忠

你知道合掌岩吗？也许你听说过，也许你闻所未闻。合掌岩是浙江东南沿海的一座高山上的一个景点，也是一个极偏僻的地方。空军某部的一个雷达站就驻守在这里。相传合掌岩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说的是当年马寨一带有一风妖作怪，渔船被掀翻，庄稼被刮倒，百姓苦不堪言。一位巡天的仙女同情人间疾苦，偷偷下凡捉妖，她拼尽全力，最后把自己化成一石掌，可惜孤掌难鸣。仙女的妹妹得知姐姐被风妖困住，奋不顾身出手相助，化成另一只石掌，双掌合十，终于锁住了风妖。从此，合掌岩的名声就传开了。

我第一次知道合掌岩是在空军著名作家王玉彬、王苏红夫妇发表在《解放军文艺》的一篇短文中，他俩在山上的一个空军雷达站待了个把星期，称这里是“和尚也待不住的地方”。这自然是作家眼里的合掌岩，偏僻艰苦，寂寞到令人难以忍受，却也让我萌生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机会终于来了，那次原南京军区空军决定拍摄一部反映部队光荣历史的专题片《荣誉天空》，我应邀担任制片人，率摄制组一行5人赴相关部队采访。合掌岩雷达站因资料记载立有战功而列入首批采访名单。

夜上合掌岩，对于我们第一次上山的人来说，由于不知道路状况，似乎谈不上害怕。真正的害怕，是在第二天白天下山的时候，面对近在咫尺的悬崖绝壁，我们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好在司机李庆是一名技术比较全面的老兵，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从没开过这种盘山公路的他竟然没有一丝畏惧。山上常年有雾，可没想到在这半路上就开始看不清路了。车子忽左忽右地摇晃着，仿佛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平时很亮的汽车前大灯，此时却一片昏黄。我甚至有点后悔连夜上山的举动了。好在雷达站派来接我们上山的老兵小李却镇静自若，不时提醒着司机。车过一个弯道，一座岩壁迎面而来，司机轻点刹车，急转方向，车头擦壁而过。“停车！停车！”坐在面包车中排的编剧和摄像师被这惊险一幕惊得厉声喊叫。可司机却理都没理，依然驾车缓缓前行。

事后我问司机李庆，他们喊你停车，你为什么不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什么也没听见，再说，那时不敢停车，真要熄火停车，就真的不敢再开了。是呀，面对一个又一个险情，司机注意力高度集中，完全进入了无我的状态。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惊险旅途，我们终于到达山顶，看见了罩在云雾中那熟悉的雷达天线和那一排排制式的营房。一直等候在路口的雷达站官兵见我们到了，也欢呼起来。

夜上合掌岩，我们原本是要采访这个雷达站的前辈们在上世纪60年代的国土防空作战中用高射机枪击落敌机的往事。上山后才知道，用高射机枪击落敌机的是另外一个雷达站。尽管有点扫兴，但我们还是为守卫在这个云山雾海中的雷达站官兵的精神所感动。原来，合掌岩的空军雷达站不仅驻地偏僻，而且常年被笼罩在云雾之中，晒件衣服几个月也干不了，晚上睡觉，被窝里湿乎乎的，并不寒冷的季节，战士们还得用电热毯来驱潮。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官兵们没有一个打退堂鼓。就说昨晚接我们上山的老士官李孝臣，早已服役期满，却因工作需要，留了一年又一年。他告诉我们，因为有个雷达技术攻关项目，他今年可能还得留队！

是的，驻守在合掌岩的空军雷达站官兵似乎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刻不停地搜索海天经纬，上报空域情报，用警惕的眼睛，守卫着身后的万家灯火。寂寞枯燥的生活，因为胸有祖国而让他们过得有滋有味。正是他们，用自己平凡的举动，织成任何侵略者都无法逾越的共和国天网。于是，摄制组临时决定，拍摄一组这个雷达站官兵镇守边关的镜头。

也许是鲜有媒体采访的缘故，官兵们听说拍他们的工作生活画面，都异常兴奋，天刚蒙蒙亮，大家就一个个精神抖擞地集合在雷达天线下。由于雾大，拍海上日出落空了。也由于雾大，拍波涛汹涌的大海与旋转的雷达天线叠影也落空了。可我们还是在雾中拍到了合掌岩，拍到了驻守在合掌岩的官兵精心捕捉空中目标的画面。后来在那部时长一个小时的纪录片中，合掌岩官兵的镜头在片头上就出现了。尽管这组镜头由于雾气太重显得并不那么完美，但我们却十分看重它。

就要离开合掌岩了，我们还真有点依依不舍，老士官李孝臣拉着我们的手，不无深情地说：你们来合掌岩，我们山上就像过节了。盼你们下次再来！说话间，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我知道，我们难得来一次，一切都感到新鲜。即便是险情迭现的盘山公路，即使是刮得让人站不稳的狂风，即便是令人头晕的漫天浓雾。可守卫在这里的官兵，却是天天置身其间。如果没有一种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他们，要让这些年轻官兵常年驻守在这山头上，实在不是一件易事。我无从考证这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最早建于何时，我也无从考证合掌岩的传说源于何方，只有一点无须考证，那就是在云雾中徐徐转动的雷达天线是官兵们用青春浇铸在大山上的雕塑，在天宇中令对手胆寒的雷达波束是官兵们用生命书写在蓝天上的诗行。

告别合掌岩已有一些时日了，对我们这些匆匆过客，雷达站的官兵们或许已经淡忘，但我却记住了那些至今还奋斗在云山雾海中的年轻战友们。每当我看到战鹰在空中掠过的时候，或者在军营门口目睹全副戎装的卫兵持枪肃立的情景，就会想起那部在大雾和海风中旋转的雷达天线，想起那里有一群年轻的官兵在默默守卫着祖国的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