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
彼学车非此学车,不必培训不必考试,无须拿驾照,那是学骑自行车。
自行车,俗称脚踏车,又称之为二蹬车。
自行车是舶来品,18世纪诞生在西方国家。1866年,清朝派出了第一个出洋考察团,其中19岁少年张德彝在游记里首次使用到“自行车”一词,一直沿用至今。自行车的旧称“单车”,称之为一辆车,形容“轻车简从”。脚踏车,只是江浙沪一带的俗称,用双脚踩踏行走的车。至于“二蹬车”,只是从狼山脚下叫起,而遍及江海平原的土称。
20世纪60年代,自行车在我们乡村还是稀罕物,少有人家拥有。住在南通“鬼头街”对河的舅舅,听到十里八乡织布机的“咔嚓、咔嚓”声,从中看到商机,从事织布机零件的买卖,手上经济活络,率先买了一辆自行车。和我同年的老表余侯,学名杨兆斌,每逢放暑假骑着自行车到我家来,让我一脸羡慕。我和舅舅家相距十几里,假期节日母亲带我去他家,沿着弯弯曲曲的泥路全靠两条腿步行,早早地出门,大半晌才到舅舅家,人也累得腿疲脚疼。吃罢中饭,老表余侯推出自行车到屋前陆洪闸到鬼头街的马路上骑车,那时汽车更少,偶尔有自行车路过。老表已经是老把式,双手握把,一只脚踩在车踏上,猛地向前推行,另一只脚迈腿往上跨去,一个漂亮的弧度,人稳稳落于坐垫上,双脚用力,自行车飞奔而去。那种敏捷那种洒脱,让我望尘莫及,简直看得目瞪口呆。不一会儿,一阵“叮铃铃”声传来,老表骑车来到我面前,一条腿挂在车扛上。“想不想学骑车?”他笑嘻嘻地问我。那还用问吗?没等我回答,他从自行车上下来,把车交给我。第一次亲密接触自行车,首先学会推车走。老表像一位老资格的教练,要注意人车平衡,顺势而为。推车还是相对容易的,然后脚踩在足踏上,学习踮车,最难的是另一条腿跨上座垫。稍用力不对,车倒人啃地,摔得四肢朝天,七仰八叉,丑态百出。常言道,少年伢儿有三两跌肉,摔疼了揉揉再练。吃尽学车苦,方为车上人。反复地练,老表不停地讲,还不时示范。他扶着车后垫,让我坐上去骑,推着车送上一程,看着我用力踩车,他手一放,没骑多远,“咣当”一声又摔倒了。当天没有学会,住在舅舅家没回来,夜里做梦都在学骑自行车。第二天,继续操练,学了摔,摔了练,练了骑,临近中午,终于稳稳当当跨上了车,双脚均匀用力,自行车终于飞奔起来。我双手握把,目视前方,两脚踩踏累了,稍作休息,自行车仍然自然飞行。哦,我明白了这是借助车辆转动的惯性,只要不刹车,它可以自行一段路程。
学会了骑车,无车可骑也是一种痛苦。
那时是计划经济,无论买什么都凭票。后来,南通五金商店推出一项便民政策,买自行车到店里登记,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购买。我父亲在南通曙光漂染厂当一线车间工人,平时省吃俭用,靠“打会”积攒了买辆车的钱。“打会”,是流行于民间的集资方式,与今天变相高利贷有本质的区别。12名熟悉的人由“会头”发起,轮流“坐庄”,每人每月10元,抓阄分先后收“会钱”。历时一年,无利息无风险。那时上海生产的“永久”和“凤凰”牌自行车是抢手货,我买的是一辆凤凰牌自行车,拆掉包装纸,锃光铮亮,人骑上去神气多了。买回家,父亲百般宝贝,用旧被单遮住整辆车,防灰尘;家里是泥地,轮胎用木板垫上,防潮湿;骑一趟回来,总要不断地用软布擦拭,保持清洁。家里有了一辆崭新自行车,茅草屋里飞出金凤凰,屋檐也高了三尺。乡村的自行车,不仅是以车代步的交通工具,还是装货载物的运输工具。我刚满十六岁,插队奥红旗人民公社。有一天,生产队到南通县川港去买薄荷根回来种植,凡是有自行车均可报名,我们“半小子”可以享受“大工”的工分。装好薄荷根,我正想跨上座垫骑行,突然一个翘头,整部车摔倒在地。原来沉重的薄荷根装载时出了问题,应该挂在后坐架的薄荷根袋要尽量靠前,保持平衡。我装得重心偏后,双手压不住车龙头而仰翻,有经验的老队长帮我重新装好。人没有受伤,而电镀的银光闪闪的车龙头被马路上沙石划得伤痕累累,让我心疼了好久。还好,父亲没责怪我半句,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人没事就好”。每天父亲步行十几里,到位于茶馆殿的厂里上班,傍晚时分,我骑车去厂里接父亲下班。一路上说说笑笑,骑车乐,父子乐,开心乐,很快就回到了温暖的家。
车轮滚滚。改革开放以后,江海平原汹涌自行车潮,南通自行车总厂应运而生,南通成了中国著名的“自行车之乡”。如今又被电动车、小汽车所代替,自行车成了人们强身健体的锻炼器材,大街小巷已鲜见当初自行车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