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阅读

困顿与逃离

□青弋

青年作家邓安庆文笔细腻、冷静,不动声色地把小人物现实生活的残酷真相揭露出来,让读者为之一惊。会说,都什么年代了,竟还有这种事?仔细一想,这种事不但有,而且并不少见。

一直关注他的公众号,他写自己在疫情期间染上新冠被转运隔离,因身体迟迟不能转阴性,以至于在医院隔离了近两个月。一个人与红尘相隔无事可做,就靠每天写作度日。终于,他的长篇小说初啼之作——《望花》在第三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获奖。

刚刚毕业走上社会的农村大学生张云松在大城市到处投简历找工作,处处被拒,穷困潦倒的他连六百元房租都付不出。最终在一家广告公司得到一份文案工作。虽然薪水很低,用他爸爸的话来说还不及他做小时工赚得多,但他还是欣喜若狂,毕竟还有很多同学连工作都没找到。有一节作者写道:“他住在五十块钱一晚的小旅馆,房间没有窗户,四面墙包着一张床,他就浸在这种没有一丝光的黑暗中,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非常真切。”没有窗户的旅馆我也曾误住过一次,那次是在北京,因为到得太晚,就在火车站附近随便找了一家连锁酒店,结果发现竟然没窗,瞬间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第二天赶紧换一家。

初入职场,谁不是菜鸟一枚。张云松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自己扛不到试用期满就会被辞退。面对陌生复杂的职场规则,人际关系的微妙,他敏感、自卑又茫然。这很让读者有代入感,回首初入职场岁月,不是也这样小心、敏感又不快乐,偶尔把事情干砸了,领导的批评就像炸弹掷入平静的湖面,溅起的浪花足以把人淹没。其实现在想想,有啥呀,谁还没出过差错。慢慢地被社会打磨得皮粗肉糙,逐渐钝感,才使自己在职场活下来。而当代年轻人的压力应该更大,他们找一份工作都那么难,还要面对都市生活的高昂成本。

张云松刚进公司便认错了领导,在他眼里仿佛是犯了天大的错误。过于敏感纤细的性格让他放大了这些小事。他毫不犹豫地给自己贴上“愚蠢”之类的标签。公司老员工的游刃有余与他的拘谨青涩相对比,让他自卑。经济上的重压与复杂的人际关系也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少年意气。

直到被公司安排去一个叫望花的小镇出差,让他采访镇上合作单位望花酒厂。在酒厂遇见了赵娟,两颗年轻的心彼此理解,他的意志似乎没那么消沉了。与赵娟一起时,他的心情才能放松而平静,甚至有喜悦。

赵娟与他是校友,毕业后,迫于家庭压力不得不留在镇上。两个年轻人惊喜于彼此灵魂的相似,在犹豫和试探中越走越近,却发现,一种巨大的现实障碍横亘在他们之间,“感觉一生都耗在这儿了。”“怎么会一生呢?我们都很年轻啊。”年轻的时候总是想去远方,不甘平庸,不愿困守于樊笼。赵娟想走出去,不甘心与父母一样一辈子在酒厂工作,在望花镇困守一生。她觉得自己在望花这个狭小的圈子里,充满了无力感,一眼望得见的后半生。而张云松走出乡村来到大城市后,朝不保夕地闯荡,同样有走不出的困境与迷茫。望花就像围城,赵娟时时想冲出去。遇到张云松后,她想借他的力,一起远走高飞。

然而,却遭到了赵娟父母的竭力阻拦,赵娟在逃离与认命之间选择了后者,服从了父母安排的婚姻。一份纯真的情愫滋生,还没开始便戛然终止。也许我们无法想象当今社会,还有父母阻止子女的恋爱自由吗?

还真有。我先生家亲戚的孩子,相貌帅气,知书达礼,在省城创业。女友是家乡四线小城的一位老师,两人情投意合。但女孩的母亲一直反对,理由是一定要让自己的女儿嫁一个当地的公务员。最后,迫于无奈,他俩偷偷拿出户口簿登记结婚,以为木已成舟,反对无效了吧。谁知,女孩母亲竟然以死相逼,最终拆散了这对情侣。如今,女孩遂母意嫁给了公务员,却并不幸福。男孩也匆忙结婚又很快离异。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也是绝不会相信会有这种奇葩父母的。

《望花》的赵娟爱张云松吗?我看也未必,她想的可能是借机逃离望花镇的生活。而张云松呢,却是逃离后的满身疲惫,又向往小镇的安宁。“我喜欢望花河。”“我倒是更喜欢汉江,因为它不是望花河。”两句简单的对话,道出了张云松和赵娟内心的涌动。他们各自所在的地理位置投射在彼此心里,小镇与都市,各有它的优缺点,是走还是留?走出舒适圈并不那么简单,远方想生存下去也非易事。

小说中望花是小镇,望花是酒厂,望花代表的是家乡,是与都市巨大压力对立的躺平式生活。有时,我们是很难说哪一种生活更好。每次我回到小城,都能明显感受到他们生活的轻松与自在,甚至会羡慕,但是你让我回去,我好像也并不太想。

都说作家的第一部小说写的是自己,如果张云松是邓安庆的影子,那着实令人心疼。但也令人欣慰,因为他毕竟在苏州买房立足了,写作的事业也蒸蒸日上。

如果有足够的勇气,年轻时还是逃离“望花”去大城市闯荡吧,毕竟那里更文明更公平。

2023-07-16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42589.html 1 3 困顿与逃离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