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江海文学

飞 虹(小说)

□袁金泉

我父亲是名潜水员。

还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听父亲讲建设南京长江大桥的故事。

“那时候我们条件相当艰苦,世界上公认的潜水极限是60米,可我们就不信那个邪。”父亲喝了一口老黄酒,夹起两粒花生米,继续讲道,“在苏联洋专家撤走后,我们靠自己的土专家反复攻关,终于我潜到了66米,完成了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任务。”

父亲说完后,脸色红润起来,自己“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父亲那琅琅的笑声,至今还在我脑海里激荡。“大桥建成了,我们欢呼、我们跳跃,那些洋专家不得不佩服地称赞我们把不可能的事做到了。”父亲眼里泛起喜悦的光芒,“我们只用了三年时间,就完成了南京长江大桥铁路与公路的全线贯通!”

我那时手里正好有一个父亲买的印有南京长江大桥的文具盒,大桥雄伟壮观,尤其是桥头堡上那高高飘扬的鲜艳的红旗,让我对长江大桥有了无限向往。

“哈哈哈——”父亲又是一声爽朗的笑。父亲的自豪感深深地感染了我,也影响着我。高考时,我毅然报考了桥梁工程专业。

离父亲建长江大桥已经半个世纪过去了,我成了一名桥梁工程设计师,在祖国江海河湖上建起一座又一座大桥。

我梦想着有一天能沿着父亲的足迹,在万里长江上亲手设计一座大桥,让飞虹越长江,天堑变通途。

随着沪苏通大桥第一根桥桩打进长江,我的“飞虹梦”开始了旅程。

这是和父亲参与建设的南京长江大桥一样的公铁两用桥。所不同的是这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铁路、公路合建的斜拉桥,具有“一高、二大、三新”的特点。

父亲明显苍老了,但他执意要到工地看一看。半个世纪前的几次深潜,超负荷的高压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损坏了他的大脑,但只要一听说大桥,他就兴奋不已。

骄阳似火,热浪滚滚。拗不过父亲的倔强,我搀扶着父亲来到建设工地,大桥正处于桥墩打基础阶段。在大桥项目部的安排下,我带着父亲乘着作业船向着江心“巨无霸”沉井主桥墩驶去。远眺前方,一座座桥墩从江中升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施工船不停地穿梭,龙门吊塔岿然矗立,江水涌动激起朵朵浪花奔腾不息。

“爸爸,我们现在看到的桥墩,是斜拉桥主塔,有325米高,相当于100层楼高。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一高’。而两个主桥墩之间的主跨达到1092米,沉井基础有12个篮球场大,就是我们说的‘二大’,均为世界之最。”

父亲兴奋得像个小孩,“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和我们过去不一样了,科技就是力量,太神奇了!如果给我一套现代科技的潜水服,我还能潜到水下325米!”

看父亲高兴的样子,我不由得自豪起来,像小时候父亲讲建设南京长江大桥一样向父亲讲起打沉井基础的故事来。

从空中俯瞰,这座“巨无霸”的钢铁沉井建筑横截面就像一块蜂窝煤,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桥梁钢沉井。钢沉井自身没有动力装置,如何在江面上将两个20多层楼高、1.5万吨重的超大型沉井从船坞平稳挪移到11公里外的指定位置?

讲到这里,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停了下来。

“快讲、快讲!”父亲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我给父亲茶杯里倒满水,继续介绍。

指挥部制定了多套周密方案,为让沉井漂起来,首先,它被分割成24个大小均匀的井孔,封闭12个井孔后注入了空气;其次,为让沉井在水中“站”稳前行,在直径达1.8米的井壁底部填充了3000吨混凝土,在沉井吃水8米后达到平衡;然后,通过8艘大马力拖轮,完成了两个桥墩钢沉井的出坞、转运、抛锚、定位。最后,分别将沉井里的泥沙吸出,促使沉井慢慢下沉,使沉井在凹凸不平的江床底保持稳定,由此扎根江底!

我看见父亲的眼眶里涌出晶莹的泪花,凝视远方。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有鲜艳的党旗在两个主桥墩上高高飘扬。

2023-07-24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43502.html 1 3 飞 虹(小说)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