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

初夏时节，在网上买了一把鲜切栀子，十枝，将开未开的花骨朵儿，用一根细麻绳捆着，名曰“夏光清浅”。

栀子花期短暂，花苞容易发黄，所以需要做些养护管理。取了九枝花苞，先醒花，再做去叶处理，分插在三只花瓶里，客厅、书房、洗手间各放一瓶。花开，清浅温柔，馥郁满室，点亮了家中的小角落。还有一枝，折短，横放在阳台小书桌上的一只白瓷浅碟里，花苞头探出碟外，花枝浸泡在清水里。

我坐在小书桌前读书，偶尔观察这朵横在水里的栀子，记录下不同时间的状态。晨八点零六分，花骨朵含苞待放。十三点十九分，两片花瓣打开。十六点零二分，所有花瓣微微绽放。十七点三十二分，一朵花全然绽放。二十点二十八分，花朵绽放得更为饱满。这盆“水横枝”，成为书桌上的小美好。看着它，闻着它，捧读一本刘以鬯的南洋故事集，梅雨季节的闷热烦躁之感消失殆尽。

“水横枝”，严格意义上是指以栀子花为材料的一种盆景。这种盆景并非指我这样将花横在水里，而是截取栀子树的一截，浸在水里或泥土里，会逐渐长出枝叶，成为一种可供观赏的盆景，做成案头清供。

鲁迅在《朝花夕拾》的“小引”里，就留下一段有关“水横枝”的文字。他写道：“广州的天气热得真早，夕阳从西窗射入，逼得人只能勉强穿一件单衣。书桌上的一盆‘水横枝’，是我先前没有见过的：就是一段树，只要浸在水中，枝叶便青葱得可爱。看看绿叶，编编旧稿，总算也在做一点事。”

“水横枝”，颇让我感觉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壮美之感。拦腰截断，仍能焕发出新生的美感，在有限的空间里，带着对自己的怜爱，以及对清水或泥土的痴情，长成独一无二的姿态，散发芬芳的香气，沁人心脾。

小区楼下长了几株栀子树，属于公共财物，我不好意思去掐一段枝叶回来做“水横枝”。去网购平台搜了搜，培育好的“水横枝”售价高达数百元，委实太贵，何况现成的远不如自己日日观察长势来得有趣，于是断了培养“水横枝”的想法。后来就想到了现在的方法，买一把鲜切栀子，取一枝横在白瓷浅碟里，姑且就当作“水横枝”来观赏吧。毕竟，同样收到了视觉的美感，而且，这样横斜在水中的姿态也更符合“水横枝”三个字的字面解释。“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案头一碟“水横枝”，手边一本好看的书，如此配搭，才是梅雨季节最美好的打开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