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微

前几天编发《海安新闻》，我注意到其中有一条是“上海芭蕾舞团原创芭蕾舞剧《百合花》采风创作组来海开展采风活动”，报道的是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王安忆率上海芭蕾舞团原创芭蕾舞剧《百合花》采风创作组来海安开展采风活动。其实此前我已从编前协调工作群的新闻采访安排中得知这一信息，说实话心情还是比较激动的。不仅是因为那个写长篇小说《长恨歌》的王安忆我很喜欢，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原因是，王安忆的母亲、知名作家茹志鹃创作的短篇小说《百合花》与海安有着割舍不断的渊源。

于是特地找出保存了三十多年的高中语文课本，翻到那篇课文《百合花》，细细地重温。这一重温，让我捡回了许多年少时的文学记忆，还有老一辈作家朴实醇厚的创作风格对我们那一代文学爱好者潜移默化的影响。当然，也为经典名篇《百合花》的故事背景就在我的家乡海安而感到自豪。读高中那会儿，对《百合花》的喜爱还仅仅停留在故事情节和语言风格上。其实该作品的故事情节很简单，就是那个19岁的小通讯员，在文工团女战士“我”面前表现得很腼腆，在向新媳妇借被子时又显得很羞涩，而为了掩护老百姓的关键时刻却以大无畏的勇气扑向敌人扔过来的手榴弹。相信在小说接近尾声，那条枣红底色上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盖在小通讯员脸上的描写，足以让铁石心肠之人落泪。

当年十几岁的我在初读《百合花》时，对小通讯员的理解也只是停留在圣洁美好的百合花图案是象征小通讯员纯洁高尚的心灵这一层面，后来读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课，重新审视那段故事发生的历史背景，眼界就开阔多了。茹志鹃不同于当时同类题材的作家峻青、王愿坚等人大场面渲染的写作手法，避开波澜壮阔的战争场景，只是截取小小的生活插曲、两三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却能将原本朴实无华的生活细节处理得枝繁叶茂、粲然可观。从此对茹志鹃的理解，一下子上升为她笔下以小通讯员为代表的来自人性深处的情感生活，这种情感生活的可贵之处，是当事人自己都未必意识到的，发自心底的自然流露，毫无矫揉造作之态。茹志鹃巧妙地寓之于小小的百合花，这样的立意，已经超越了一般所谓军民鱼水情之类政治性主题的俗套。茅盾曾评价这篇小说是“我最近读过的几十个短篇中间最使我满意，也最使我感动的一篇”。

《百合花》于1958年3月发表在《延河》月刊，茹志鹃说：“小说里所写的战斗，以及战斗的时间地点都是真的。著名的苏中七战七捷之一，总攻海安战斗的时间，正是1946年的八月中秋。那时候，我确实在总攻团的前线包扎所里做战勤工作。”我一直觉得作品开头那句“这天打海岸的部队决定晚上总攻”中的“海岸”即指苏中海安。事实上，苏中七战七捷战斗中并没有一场总攻“海岸”的战斗，苏中地区也没有“海岸”这个地名。那么，“海岸”所指，应是海安确定无疑。可以这么讲，从七战七捷战斗发生的1946年到茹志鹃发表《百合花》的1958年，海安及周边地区一直在茹志鹃心中挥之不去，于是围绕自己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她很好地诠释了“文学来源于生活”这一创作法则。

据茹志鹃的回忆，她1946年中秋前后在苏中一带前线包扎所工作时，也确实去向老乡借过被子，“入夜以后，月亮越升越高，也越来越明亮，战斗打响了，最初下来的都是新战士，多数也是轻伤。战斗越激烈，伤员下来得越少，来的却是重伤员……我给他们拭去满脸的硝烟尘土，让他们干净地去。光从脸上看上去，除了颜色有些灰黄以外，一个个都是熟睡中的小伙子……”然而查阅史料你会发现，史实发生的时间与小说交代的时间存在错位。1946年6月底，国民党反动派挑起全面内战。7月中旬，盘踞在南通的国民党第一兵团司令官汤恩伯指挥五个整编师共十五个旅十二万人，向苏中解放区大举进犯。华中野战军三万余人奋起迎战，史称“苏中战役”。从7月13日至8月27日，在一个半月内，连续七战七捷，歼敌五万余人。这七次战斗是：7月13日至15日的宣家堡、泰兴战斗；7月18日至21日的如（皋）南战斗；7月30日至8月3日的海安战斗；8月10日至11日的李堡战斗；8月21日至22日的丁堰、林梓战斗；8月23日至26日的邵伯战斗；8月23日至27日的如（皋）黄（桥）路战斗。不难看出，小说《百合花》中所写的战斗发生时，苏中七战七捷已经结束了大约半个月，所以故事情节显然出于虚构。

王安忆曾在多种场合谈到她的母亲创作《百合花》的背景和经过，茹志鹃本人也承认：“《百合花》里的人物、事件，都不是真人真事，也不是依据真人真事来加工的。但是小说里所写的战斗，以及战斗的时间地点都是真的。”作品中对小通讯员的描写，主要取材于茹志鹃在莱芜战役中和一位通讯员去战斗最前沿的亲身经历。她在塑造小通讯员性格、特点的同时，用一个女性第一人称“我”来串起整个故事。

王安忆的这次海安之行，带有采风的性质，通过实地走访和召集相关人士座谈，极大地还原了茹志鹃《百合花》所展示的苏中七战七捷这一历史背景。近日获悉，改编自茹志鹃同名小说的芭蕾舞剧《百合花》正在紧锣密鼓地酝酿之中，上海芭蕾舞团将充分吸收这次海安之行的采风成果，把它与茹志鹃原作巧妙地融为一体，加以更加精彩的演绎，推出一台大型现代芭蕾舞剧《百合花》。这让我想起数十年前革命题材的芭蕾舞剧《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等，曾折服过无数观众。可以想见，新编芭蕾舞剧《百合花》的创意必定又会带来令人耳目一新的视听享受。那么，就让我们共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