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
节日回老家探望妈妈。闲时,我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漫无目的地骑着,想看看家乡又有了什么新景致。
骑到红星路上,看到一间墨绿色的书报亭。久违的墨绿色,久违的报亭,好亲切,在上海早就看不到了。
报亭左边露天摆放了一个白色书报架,陈列着最新一期的《读者》《意林》《知音》《三联生活周刊》……令我惊喜的是,书报架边上还安置了三张长腿咖啡椅,红、黄、绿,像醒目的红绿灯。原来,聪明的报亭主人将报亭改造成“一亭两用”,既售卖报刊,亦可充当小小的咖啡馆。也是,如今买报刊的顾客越来越少,不想点办法怎么能保留住报亭呢?
我看了看报亭咖啡的菜单,挺丰富,咖啡系列光拿铁就有燕麦奶拿铁、冰博克拿铁、抹茶拿铁、榛果拿铁等十几种。除了咖啡,还有气泡及柠檬茶系列,最吸引我的是笑脸鸡蛋仔。前面一位顾客刚买了一盒,新鲜出炉的鸡蛋仔烤得金灿灿的,形如鸡蛋,最可爱的是每只鸡蛋仔都烙了个笑脸。这样又香又萌的鸡蛋仔谁能抵挡住诱惑?我当即买了两盒,三拼口味:原味芝士、拔丝麻薯、卡仕达酱,趁热各尝了一只,都很好吃。
坐在报亭的咖啡椅上,我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报亭时光。那时,我常在《扬子晚报》论坛参与话题写稿。每周一下午,编辑会在论坛上贴出新一周的话题,来自全国各地的写手会争先恐后去占位。我们并不清楚编辑会在几点钟发布话题,于是周一下午就常在论坛上进进出出地刷新。占到一个比较靠前的好位置,意味着稿件被选上的可能性会大些。因为编辑从前往后审稿,若你排在后面而写的点恰好和前面的人雷同了,很有可能你的稿件就落选了。占好位置后,可以有一周的时间去写稿、去贴稿。编辑通常会在周六审稿,遇到合适的稿件,就用黑体字加粗标注“已下载”。那时,最开心莫过于看到自己的文章后面被标上了“已下载”。
我第一次参与话题写稿,落选了。第二次去,话题是写爱情中一件浪漫的事。我写了我和老公骑着单车谈情说爱的事,取名为《那年的单车》,结果被下载了。刊出日期是次周的周二。记得那天我起了个大早,直奔向家附近的报亭,买了一份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扬子晚报》,翻到话题版,看到自己的文章变成了铅字,连走路的脚步都飘了起来。后来,我常去报亭买样报或者样刊,其实大多数编辑会给写手邮寄样报样刊,但喜悦的心根本没有耐心等待,只要知道自己的文刊发了,我就会第一时间去报亭购买。有时家附近的报亭没有我需要的报刊,我还会专程跑到地铁口或婆婆家楼下的报亭去找一找,在目录上一个一个地翻查自己的名字。墨绿色的报亭简直如吉祥物一般令我暗自激动,那里储存着我为副刊和杂志写稿的蓬勃热情。
我亦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报亭时光。那时,我还生活在家乡南通。城市的大街小巷,摆放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书报亭,我家楼下就有一间。每到月初,我会固定去买《读者》《青年文摘》,有时会给妈妈捎带一本《知音》。因为距离上海很近,报亭里也引进了多本上海本地的刊物。我那时很爱看上海的《现代家庭》,几乎每期必买。看多了自然会有蠢蠢欲动的想法,我也可以写稿吗?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的文章也能刊上《现代家庭》。如今回想,我后来之所以走上写稿的道路,和那时常看杂志不无关系。
1998年,我在上海定居了。那时刚生孩子不久,我请了一位住家阿姨。有一天,我将有关阿姨的趣事写成一篇文章,投给了《现代家庭》杂志。没想到,竟收到编辑手写的一封来信。信件是用钢笔写的,蓝黑墨水,写满一页纸的3/4空间。大意是觉得我颇有写作的潜力,鼓励我继续为他家写稿,以后可以将稿件直接投给他云云。那篇文章其实没能刊发,后来我忙于工作也没有继续给他家投稿,但我依然会时不时去报亭买一本《现代家庭》,也记住了编辑的这份“人情之美”。那个年代,没有互联网,沟通不及如今便捷,可慢也有慢的真诚和优雅,编辑和作者之间的关系是有温度的。
随着网络的发达,报刊都有了电子版,去书报亭的次数和兴趣越来越少了。那些风雨无阻、一天也不得闲的书报亭,逐渐消失;奔着去买样刊样报的激情,也不复存在了。我曾经一度认为,时间是世上最残忍的杀手,它总是能在不觉中带走和改变很多东西,直至我又看到了这间小小的别致的报亭。那一刻我知道,时间无情,但它带不走深藏于心的美好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