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跃

戴叔伦秉性温文尔雅，为人举止有度，无论贤与不贤，他都能以礼相待，颇有口碑。至德年间，他进士及第，虽然做了一段时间的幕僚，可他远不像其他诗人那样为此牢骚满腹。

闲暇之余，他也是依山偎水，吟诗寄怀。在与山山水水结伴的日子里，他有了其他诗家所没有的觉悟：“诗家之景，如兰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于是，他的一些题咏山水的篇什，便自觉地实践着他的这一觉悟。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这首《兰溪棹歌》，仿拟民歌的韵致，以极清新灵动的笔触，摹状出兰溪一带的山水之秀美，渔家之欢情。月挂梢头，清光秀朗；溪水如镜，山色静美。兰溪桃雨，水涨泛舟；鱼群联翩，浅滩摆尾。诗中无“人”，却处处有“情”。特别是诗的结句，一个“来”字，点活了兰溪的山水，使人恍如进入那摇曳生姿的纯美艺术境界。

再读他的《苏溪亭》：“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春草碧色，春水绿波；伊人倚阑，凝眸迎风。燕子不归，春事将晚；烟雨迷离，杏花含愁。由此，无情之景因之而可见，无形之情因之而可掬，情景圆融而无迹。

诗人的愁，当然隐含着对故土的思念，这是所有背井离乡的游子，都难以解开的情结。

“松下茅亭五月凉，汀沙云树晚苍苍。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青山似故乡。”这首《题稚川山水》的小诗，看似极像简笔的写意山水。诗的上联，写时值仲夏，天气转热，而苍松覆盖下的茅亭却依然凉意袭人；放眼亭外，江中的汀洲，与云齐平的树木，就像洗涤过一样，色调怡目。下联的“秋风思”用的是晋人张翰因秋风起，思念吴中家乡菰菜、鲈鱼，遂衔命而归的故事。隔岸的青山竟似曾相识，莫不是与故乡的青山不期而遇？于是，诗人遥望隔水青山，思归故里的形象，也就定格在诗句里了。

戴叔伦为诗清幽，“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这首《除夜宿石头驿》可视为他另类诗歌的代表作品。

借宿驿馆，谁来寒暄；寒灯一盏，无人可亲。除夕之夜，万家团聚；浮沉宦海，枯坐万里。沉思追忆，寂寥难言；江湖漂泊，苦笑多病。愁颜衰鬓，况味凄苦；新年伊始，前景何如？诗写情切挚，寄慨深远，人生难以自行主宰的无奈化为串串沉重的叹息。

传说，叛军作乱时，他便带着家人避乱于鄱阳。关门扫院，饮酒赋诗，躲开尘世的喧嚣，便也无风雨也无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