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紫琅茶座

夏天,去田野散步

□江徐

友人问,为何一个人置身大自然也会感到愉悦?深入原野,彳亍半日,也没有想出答案,只是觉得轻快,自在,仿佛回到生命所来处。

出门闲步,鉴赏乡野风光。羊肠小道通向一片小森林,除了栖居一群白鹭,这里还有几只拆迁户弃留的猫狗。待在这里,倒有几分“而无车马喧”的安静和自在。

沿着河边走过去,棒子草轻抚膝腿,白粉蝶也出来了,在半空悠悠荡荡,还以为它在带路呢。不知何年何月,芫荽种子落在田边,擎出一棵细小白花。小蓟混入菜畦,这里一朵,那里一朵。红蜻蜓飞累了,借小蓟驻足,稍作歇息。

最疯的要算一年蓬,铺天盖地,摧枯拉朽,让人想惊叹又无法出声。一条极小的小溪,横亘于田埂,流水涓涓,水边的石龙芮蓬勃葳蕤,还有红色的小果子,据说蛇喜欢吃的,没敢摘了品尝。油菜在结籽,油菜根处的苦荬菜是乡野最素净的野花。野麦沉甸甸地垂着,摘一粒细嚼,也没啥滋味。你以为野麦绣花针似的芒长了做什么的?雨一下,麦粒掉落,它就会旋转着钻入泥土。万物有灵,每一种生命都有自己的生存之技。这是造物主的仁慈。谁家在蚕豆田里种了一棵虞美人,花瓣已零落,想看那热烈似火的虞美人花,就要待到来年。谁家的草莓已经熟透,覆着丝网,是为防止鸟雀啄食。采一枚,就一枚,料想主人看见也不会气恼。随采随吃,甜甜的,水水的,一点儿都不酸。友人问,为何一个人置身大自然也会感到愉悦?深入原野,彳亍半日,也没有想出答案,只是觉得轻快,自在,仿佛回到生命所来处。

石榴花一开,夏天才算正式开始,因为天气明显热了起来。午后闲步,照旧走向田野。麦子正在由绿转黄,油菜马上可以收上来。有人在地头浇水,有人沿着河边打芦叶——端午快到了,打些芦叶回去裹粽子。谁家种在田间的艾叶已经长高,摘一片闻闻,艾叶真是奇怪,它的浓香存在叶子里,不会向外发散,哪怕站得再近。香气向外发散的是芫荽,幽魂似的一闪,然后就遁了。

人在大地上忙碌,鸟在天上飞来飞去,一会儿往南一趟,一会儿往北一趟。有只倒霉蛋发生了不测——被果农张在果园附近的网粘住。是只鹧鸪,眼睛还睁着,翅膀还能扑棱,找来竹竿试图将它救下来。一位农夫走来,以为他是志同道合者,便说,把它救下来吧。“是啊,我就是来弄的,”听到这句,我的心一亮,“回去弄只鸟笼”,这后半句又让我刚刚亮起的心陡然暗了下去。最终,网撕破一块,羽毛纷飞,他握着这只鸟转身离去。遇见相熟的人,农夫问了对方一句“你要不要”。阿弥陀佛,原来横竖是个死,万物各有命数,我早该学会太上忘情。

想起自己是特地来采桑葚的。成熟的桑葚比花还要娇嫩,下了两天雨,树下落一地。摘一颗,落两颗。结在高处那些,惹得人巴巴地望果兴叹。一边摘,一边想,大自然是何等慷慨,又何等浪费。转念又觉得,大自然最终又何曾浪费一点点——那些人手够不着的、鸟雀忘了吃的桑葚,零落成泥,肥沃了大地。这桑葚,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没吃几粒就染黑了指甲缝。

闲来无事,总喜欢去大自然散淡散淡,大自然任何时候都不辜负人。茼蒿的小黄花点缀白色的小路,让人想起梵高。河里悠游着一只什么,我以为是野鸭,度娘却告诉我,这是野鸡。好吧,谁说鸡不会游泳的呢?朴素的独木桥连接两岸,对面的农人提醒我“当心”,照样顺手牵走一颗草莓,在心里说了一声“谢谢”。

打碗碗花在路边、田间、河畔、废弃的砖堆上恣意游走,藤蔓上开出一朵朵花儿。最常见的是淡淡的粉色,也有浓艳一些的。偶遇一朵白色的,以为被雨水淋得褪了色,才会是这样白法。

小满。枇杷黄熟,萝卜开花也开始结籽,雪里蕻仍开着纷纷的小黄花,白粉蝶忽上忽下,飞到这里,飞到那里,比人还要忙个不停,整片原野都是供它们嬉戏的场所。农人在收油菜,蚕豆拔掉后种上长生果。黄昏时分,晚霞旖旎,白鸥翩飞,浑圆的月亮从东面升起,像贴了一块烧饼。有人坐在河边,如老僧入定般静守罾网。

“田野消失,浪子无依。”读到木心这句,心有戚戚尔。这片还没被高楼覆盖也但愿不会被覆盖的田野,是它们的家园,也是我的乐园。

2023-09-05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48178.html 1 3 夏天,去田野散步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