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康

记得几年前，北京一位朋友出售一批民国时期南通文人的墨迹，上款皆为“蕴武仁兄”。我挑了两件，其中有一件是缪文功写给他的一幅书法条屏，内容为三首七律：

朝来雨霁扇和风，物理闲观妙化工。舐犊爱生牛子母，孵雏性别燕雌雄。四围罨尽林阴合，一水笼烟荻港通。正是农人忙布穀，家家男女在田中。

郊居偷息似怀安，美景天然任众观。晴日东皋聚台笠，夕阳环坐罄杯盘。花垂夜合回风展，秀挺朝颜带露看。市上人来消息好，桔槔声里话悲懽。

曾闻择种并留良，特有家鸡胜故常。四两重衡真不易，连番产卵得双黄。强进塞翁谈得失，懒寻詹尹卜将宁。朝来记有文山句，身世浮沉雨打萍。

款是“蕴武仁兄先生两正，民国廿九年五月缪文功录旧作”，下钤“敏之父”白文印与“寄归庐”朱文印。字大逾寸，为正楷，长撇大捺，笔力峻拔，严谨而不失变化，颇具古朴雅致之气。

为什么选中此件诗屏？因为这缪文功是我的乡贤。他同治十年（1871）生于栟茶场，原名克恭，字敏之，号抱鲁，邑庠生。光绪三十年（1904）东渡日本，留学于弘文书院。回国后，他与蔡少岚等有识之士共议首创启秀两等小学堂（今栟茶小学）。先后任通师修身、如皋师范学校学监等职。1913年担任省立第七中学（今南通中学）校长，在此期间，他积极贯彻蔡元培“五育并举”的教育方针，励精图治、奋力开拓，在任十年，对校颇有建树。1928年初，他与徐一朋等人筹办栟茶初级中学，任校董会主席。缪文功一生严于律己，为人正直，热心乡里办学，关注社会公益事业，受世人称道。他著作颇丰，著有《小学训练法》《小学管理法》《二部教授法》《中学课文示范》《国文趣》《中华中学修身教科书》《最新教育学教科书》《徐述夔诗狱考》《寄归庐诗文集》等。张謇很欣赏缪文功，当初推荐留学日本，后聘之任职南通，还写了“一世只须平淡过，百年莫作等闲看”的对联送给他。

“蕴武仁兄”是苏蕴武，曾任南通中学教师，他出身南通书香世家，为光绪进士顾曾灿之婿。他的叔父苏守仁曾为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作序。他本人雅爱文艺，与当时名士颇多交游，有《友芝轩杂存》存世。

民国廿九年即1940年，正值多事之秋，时局变幻莫测。缪文功年已七十，避居于乡下。这年五月，好友苏蕴武前来求字，他便录了三首旧作示之。这几首诗虽写田园自得，句里行间却隐约可见他对局势的担忧。这或许是他最安宁的时刻，两个月后，他妻子徐佩芬去世。四年后，侵华日军横行乡里，他心情忧郁，在喘病加剧中离开人世。

缪文功善书能文，但传世墨迹甚为稀少，故一见之下，倾囊而购。因为手边没有《寄归庐诗文集》，不清楚这三首七律是否收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