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一：时间2023年春，地点雨林咖啡

晚上七点三刻，小曾和父亲就到了雨林咖啡，要了个靠窗的大包间。父亲说，也就五六个人，中包完全可以了，何必多花那一百六十元钱。小曾想了想：“还是大包吧，别显得咱小气了。”

约在雨林咖啡见面是媒人龚阿姨提出来的，她说小姑娘比较时尚，在这种地方见面可先留个好印象。

小曾今年三十一岁，虽说皮肤黝黑点，也有一米七几的个头，加上在一家建筑公司做预算，一年挣十来万还是有保证的，按说怎么也排不进“定亲困难户”的行列。可不知咋的，相了七八回亲，都是无果而终。他倒也不急，现在社会上男方三十出头不算大龄，可架不住父亲催得紧：“早点谈有拣性，再晚就成末藤瓜了，个大也换不来好价！再说父亲你那年纪，你都上幼儿园了。”

这不，春节假期，这已是小曾相的第三场亲了。

八点整，龚阿姨领着女方准时出现在通往二楼包厢的楼梯上。小曾和父亲在楼梯口接住，两人定睛一看，连媒人在内一共来了六位。小曾暗自庆幸：亏得定了大包，不然出洋相了。

众人沿转角沙发依次坐定。龚阿姨一一介绍，姑娘姓方，陪同来的有其母亲、大姨、小姑，外加姑娘的小侄子。像这姓一样，方姑娘人长得大大方方，性格也是大大方方，招呼落座，拿杯倒水，一点也不扭捏。小曾暗喜：这性格跟我有互补，若对方有意，我也认了。

服务员拿来单子，问要点些什么。小曾接过，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列了几十样，咖啡、奶茶、茶类，每类都有五六种，还有可乐、雪碧、矿泉水，凡说得上的应有尽有。小曾明白，这些都不在基本消费里，得另算。

这场合，平时家里再节俭也得摆点派头了。“几位阿姨点自己喜欢的，不必客气，想点什么点什么。”小曾望向方姑娘，那意思你喝点啥？不料姑娘此时正看别处，和小曾的眼神并无交集。龚阿姨不愧做媒的，快速接过领子：“小方喜欢喝咖啡。来，小方，你选个牌子。”方姑娘莞尔一笑：“行吧，我喝咖啡，牌子什么都行。”

小曾扫了一眼单子，最贵的是拿铁，五十五元一杯。他狠狠心，头转向服务员：“来两杯拿铁。我平时不喝这个，听说挺提神的，今儿试试。”

龚阿姨笑着说：“小年轻喝咖啡挺好。我来杯珍珠奶茶。你们几个呢？我知道曾大哥要喝茶的，泡杯龙井。还有呢？”她眼神朝向几位女方亲眷。

姑娘母亲摆摆手：“我喝不了这洋玩意，开水就行。”

“哪能呢！不管什么点点，没喝过就尝尝。不用为小曾省钱，他一年挣几十万呢！”

方母依然摆摆手：“真不要，你们喝你们的，我就要开水。对了，给小家伙来个小瓶可乐，他就要喝这个。”

见小方母亲这样，姑娘的大姨小姑也忙表态：我们也喝开水，开水最好。

小曾见她们坚持，也没多想，便说：“几位阿姨想喝什么都行，那就开水了。服务员，拿个水瓶来，再来三个热水杯。”

茶水饮品一一到位，大人们渐渐寒暄开了。龚阿姨简单介绍了两边的基本情况。方母着重对小曾的工作情况作了了解，并说了两句肯定的话：小伙子有上进心，肯吃苦，挺好。

喝着各种饮料，吃着摆在面前的水果拼盘、瓜子糕点，几个大人从各自家庭串到朋友邻居，从眼前的食品串到日常开销，聊得挺热闹。倒是小曾和方姑娘两个静静坐着，像是局外人。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该聊的都聊了，该看的也看了。方母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了。”龚阿姨赶紧提醒：两个小年轻加个微信，你们回去自己聊。

这是典型的相亲模式，就像做事起个头，过河搭个桥，之后就看两个年轻人的缘分了。

然而，这场看似很有希望的相亲很快到了尽头。第二天，女方传过话来：经考虑，决定不谈了。小曾不解：聊得挺好，咋又泡汤了！龚阿姨反问：“问题在哪你不知道？他们说喝开水你就点开水？唉，真是个直男！”

相亲二：时间1989年冬，地点女方家

天刚擦黑，小曾就被母亲催着走了。当他上身穿着件八分新的派克大衣，下身穿件肥大的军裤从里屋出来时，母亲皱了眉：“没衣服了？穿这身哪像去相亲？”

小曾摸了摸短平的头发：“平时啥样就啥样，装出来的终究要露馅的。”

母亲拗不过，无奈地说：“一点也不要好，寻不着娘子，该！”

小曾刚从部队退伍回家，被安排在一家镇办厂上班，虽也就24岁，却已是村里同龄伙伴中少有的未婚男青年了。

按农村风俗，相亲一般要去男方家，好让女家人对男方家境有个直观了解。但这次约好了时间，女孩父母有事走不开。女孩母亲说，那到我们家来吧，现在新时代，谁上谁家都一样。于是，这次相亲就成了反弹琵琶。

媒人领着小曾母子俩，骑自行车赶到八里路开外的女方家里时，天已完全黑透了。女方一家早已在门口等候，在五路头拔廊的瓦房里，40W白炽灯在漆黑的夜幕下营造出一片柔和温馨的光区。

三人走进室内，只见一张八仙桌摆在中间，四条大阔凳泛着油光煞是醒目；八仙桌上铺了一层炒熟的带壳花生和蚕豆。屋里除了女孩和父母，还有三位邻居。

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八个人正好一桌，女方母亲则忙着为每人盛一碗红糖茶，还不时地往桌上添些花生、蚕豆。

小曾掏出红壳子牡丹烟，给女孩父亲和一位男邻居各递了一支。不一会，在有些暗红的灯光下，两条烟柱袅袅升腾。

填满小屋的还有大人们爽朗的笑声。在他们的谈资里，有今年田地的收成，有渐成气候的绣品行业的生意经，有哪位老板开厂成了万元户……他们聊得兴致盎然，似乎忘记了两位年轻人才是今晚的主角。只有女孩母亲在忙碌间不忘偷偷瞟上几眼坐在姑娘对面的小曾。

小曾和姑娘相对而坐，两人都有些紧张，微露笑意地听着大人们“高谈阔论”。小曾有些无聊，他不能也不想参与话题，只得用喝糖茶、吃花生蚕豆来消遣辰光。他完全沉浸在边吃边听大人聊天的节奏里了，以至把糖茶喝得只剩下糖脚也浑然不知。更要命的是，他还无意识地专找瘪壳花生吃，哪怕再细小的花生籽也不放过……母亲见状急得直向小曾递眼色，还不时用胳膊肘碰碰毫不在意的儿子。

……

从女方家出来，小曾母亲就没好气地一路埋怨：“傻儿子，前世没吃过？这种场合再怎样也要顾着点吃相。这次相亲怕是白跑一趟了。”小曾一声不吭，骑着车埋头赶路。

三天后，媒人传过话来：女方挺满意，同意交往。小曾母亲一脸困惑：“他们不嫌我儿子直性子？”媒人解释：“姑娘母亲最满意就这点，说一看就是直爽人，做事还节俭，以后能过日子的！”

事后，小曾很感慨：“做人要真，是啥样就啥样！以后我要有了儿子，相亲时也要他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