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广玉兰

终于长大了

□黄俊生

海门,南通的一个区,这个名字用了至少1000多年。

海门这个地名,不属于南通专享,浙江、广东都有。通常,一个地名在悠长的历史长河里总会发生几次更名、变化,譬如南通主城区崇川,在1000年的建制史上,就曾有狼山、静海、通州、崇州、崇川这些称谓,而海门于后周显德五年(958)与静海同一天设县后,就基本固定下这个名称。

北宋之前,胡逗洲以东水面出现顾俊沙、东洲、布洲以及名称已失考的许多小沙洲,这些沙洲均处于长江入海口,便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海门岛。那个时期,长江的脾气有点捉摸不定,主泓在入海口像龙的尾巴一样扫来扫去,一会儿向北贴近,一会儿朝南靠拢,致使江口的沙洲涨了坍,坍了再涨,极不稳定。顾俊沙几经涨消,最终形成崇明岛主体,东洲和布洲涨成一个洲,叫东布洲,成为海门县的主体,并且与西边的胡逗洲紧密结合成为陆地,海门岛其“岛”的形态消失了,海门岛这个名字逐渐被人淡忘,但“海门”作为海门岛的历史记忆,却一直沿用至今。

万千世界引人无限遐想,曾有传说,9000多年前,浩瀚的大西洋中有一岛,岛上有一个富足的国家,人民陶然自乐,尽享繁华。忽有一天,这块美丽富饶的岛屿悄然消失了。这个传说虽然很美,但毕竟是传说。而在波涛滚滚的黄海之上,海门岛倏忽间涨,倏忽间消,却是确切的存在,故事就发生在几百年至一千年之间。

有多部历史典籍清晰地记载过海门岛。南宋祝穆编撰的《方舆胜览》最先提到“犯死获贷者多配隶登州沙门岛、通州海门岛”;明嘉靖年间胡宗宪的沿海军事图籍《筹海图编》标识海门岛位于黄洋沙和甜水港东北的海中;明万历《通州志》记载“海门岛在州东北海中,宋犯罪者都有配于此。今没于海”。清咸丰年间通州人曹长恩在《东洲偶闻录》中的描述,不仅详细,还很具文学色彩:“海门岛居东海中,其形如伞如菌蕈,流人又称之为菌子洲,菌柄对陆地,菌伞对大海,柄长十四五里,宽可三四里,伞最宽处八十里,渐向海外伸展紧缩呈一穹窿形。”直接用文学样式来描述海门岛的则是清代诗人陆进,他近六百言的《海门岛赋》开宗明义地说:岛“在东南海中。兹登狼山眺望东北,隐隐一痕,其即是舆”。

海门岛一度是五代吴国的经济中心,重要的渔业、盐业生产基地。它们雄踞江口,犹如出入江海的门户,控制海上交通,乃兵家必争之地,钱镠吴越与杨行密吴国经常在海门发生争战,抢夺这块蛋糕。《五代十国大事件编年·公元919年四月》中记载:

梁命吴越大举伐吴,钱传瓘率战舰五百艘与吴将彭彦章大战于狼山江。传瓘命每船皆载灰、豆、沙,战起使顺风扬灰,吴人目不能开;及船舷相接,使散沙于己船而散豆于吴船,豆为战血所渍,吴人践之皆僵仆。传瓘因纵火焚吴船,吴兵大败,彦章自杀。传瓘俘吴裨将七十人,斩首千余级,焚战舰四百艘。

这段叙述颇有意思。吴越主帅钱传瓘诡计多端,把能想到的计谋都想到了,其手段几近无赖。钱传瓘受后梁指派,从海门岛集结,溯江至狼山江面,与彭彦章率领的吴军水师遭遇。钱传瓘下令抢占上风上水,取得地势之利,在上风向敌方扬石灰、草灰,迷敌眼目,吴军水兵连呼吸都困难,在双方战船交接时,向对方甲板抛撒黄豆、赤豆,令敌站立不稳而滑倒,再用火箭攻射敌船桅帆,吴军战舰几乎焚毁殆尽,主帅彭彦章被迫自刎。

战争没有永远的赢家。吴越与吴国连年征战,互有胜败,均疲惫不堪,还是罢战息伐,才获得休养生息机会,和平共处数十年。吴越与吴国罢战期间,东布洲与通州大陆完成连接,长江北岸砂咀扩展到现在的启东东部一带,其东南顶端古称宋蓼角嘴。东布洲的连陆是南通成陆史上的第三次沙洲大并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情况就比较复杂了,长江口就像军阀混战一样,局面乱成一锅粥,潮涨潮落,沙涨沙退,今日是沙岛,明天为汪洋,人们随着岸线进退而迁徙,田无固畴,家无定所。公元958年海门建县之初,曾是长江口北岸一个大县,有三乡一镇,户口一百二十里,按一里作一百一十户计,达一万三千户。宋元以来,海门县沿江地带多次发生水灾,县城东洲镇屡遭江潮巨涛冲击。从元至正年到清康熙年的300多年间,海门县因坍塌而多次迁移县城,县境除吕四一角外,几乎没有土地了,只得割借通州部分土地,维持残局。清康熙十一年(1672),海门县不得不撤县为乡,并入通州。与此同时,通州东部盐场也被江潮侵蚀殆尽,金沙镇以东到吕四,只剩东西长、南北狭的半岛,楔入海中。

令人惊喜的是,到了清代,通州东南、崇明岛以北的长江水道中,又冒出来数十个沙洲,这片水域原为海门县坍塌的范围,就是说,海门县又长出来了。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新沙出水,通州、崇明县两地以及江南的农民纷纷登陆,进行围垦,由垦民争地而引起的纠纷不断,于是,江苏巡抚报请清廷设立海门厅,归江苏省管辖,以平息争沙纠纷。清乾隆三十三年(1768),通州、崇明两地划出40个沙洲,建立海门直隶厅。

海门设厅前后,东南海口附近又涨出了一些沙洲,最早出现的是惠安沙,其后四周又有永丰沙、永泰沙、永兴沙、永旺沙等新沙长出。由于这些沙洲接近崇明县,大多由崇明移民开垦,归崇明县管辖,时称“崇明外沙”。这些沙洲在清光绪年间(1871—1908),终于和通州陆地连成一体。1928年,在崇明外沙设立启东县,以此为标志,南通东部境域最终形成。

南通,在长江与大海中苦苦挣扎了 5000多年,终于长成今天的模样,成为中国年轻而极具活力之地。 《南通传》连载第一章 浮海为洲:江与海的儿子(五)

2023-11-04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53704.html 1 3 终于长大了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