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和
俗语说:世上有三苦,行船打铁磨豆腐。行船人是排在第一位的。行船人背着纤绳,身体倾斜着、头部埋着向前行进。
我的老家住海安东乡李堡镇南郊堡河口西南面几百米处。堡河口是栟茶河与丁堡河的交界处,也是两条河道纤路的交汇处。那些年,行船人背纤(拉纤)的场景,行船人的苦,我们是亲眼目睹。
栟茶河,始点位于海安西乡塔子里东姜黄河,终点在如东栟茶镇东南首的小洋口闸,由小洋口闸入黄海。丁堡河,南自如皋丁堰镇起,北至海安李堡镇。栟茶河的纤路(纤道)在河道北岸,丁堡河的纤路在河道东岸。纤路上,有小河与大河相通,相通处有窄窄的纤桥连贯。夏天,背纤的人头顶一只破草帽,用一条棉纱织的手巾披在肩上(打赤膊,基本不穿上衣),下身穿土布长裤,裤管卷到齐膝弯;冬天,穿一件又旧又破的棉袄与棉裤。背纤人纤绳背在肩上,纤板紧贴胸部,身体倾斜向前几乎成45°角将船只背着行走。人进一寸,船进一寸;人行一尺,船行一尺。只有背纤人,才晓得做牛做马的含义;只有背纤人,才领会“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
我们老家所在村,北边是栟茶河,东边是丁堡河,南边是友谊河,西边是新建河,村的四周都是河。村里的好多人都行过船,好多人都背过纤。我父亲也曾背过纤,我曾听父亲跟我讲过他背纤的事。那是上世纪70年代初的一天,那时农村大面积推广“三熟制”,不仅劳力紧张,肥料更紧张,我们队和隔壁生产队合用一条水泥船去海安化肥厂装氨水回来垩田,两个队安排四个人,四个人分成两个组,两人在岸上背纤,两人在船上。在船上两人,一人在船尾把舵;一人在船头观察航情,同时兼着伙夫烧饭。船从我们村的河下出发,沿途经栟茶河,到立发集镇东南面的三十里墩转通扬河,经海安城区后,再折向南转到如海河,到位于海安西郊的化肥厂装上几吨氨水回来垩玉米。四个人分成两组轮流背纤,来回行程90华里。正常背纤行走也就算了,可当行走到桥梁的时候就麻烦了。当船临近将通过桥梁时,背纤的人必须加快脚步迅速从纤路上跑到桥面的高处,在船头的人把桅杆上的纤绳解下,由在桥上的人把纤绳迅速收起,并快速走到桥的另一面把纤绳放下,再由船头的人把纤绳重新系在桅杆上,背纤的人狂奔而去继续他的背纤工作。也就是那一次从海安运氨水回来,父亲和另一人背纤,途经一座在建的桥梁时,桥上一个师傅问父亲一句话,父亲随嘴回了一下。不知怎搞的,回来后,头疼得很厉害。父亲想起了在桥上跟人家说话了,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被“祭桥”了,弄得一家人都很紧张。那时我还小,我听母亲的吩咐,到大队卫生室找来了赤脚医生,医生说,有点热,可能是一路上出汗多了,回来又着凉了,吃点解热片,马上就好了。果真,吃了解热片,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就好了。
如今,背纤早已没了踪影。不过,前段时间下乡,竟然在老家栟茶河北岸上还看到一块纤桥的桥板。我记得,那桥板就是我姑姑家西头不远处一座纤桥上的桥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