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阅读

且听野草的合唱

□天凌

春天在有轨电车驶过的连绵草坪上驻留,很快,一只玉带凤蝶停留在一棵蓍草的顶端,像一只微型的直升机,停留在无数细小淡粉色花朵铺就的起降平台上。蓍草的平顶头状花序,像一块弹力十足的小型飞毯,托举着蝴蝶,让这只蝴蝶一面吸食花蜜,一面悠闲地晒着太阳。

这条横贯城西的草坪,很久没有园艺工人来拔除杂草和修剪了,如今,它长得高高低低,婆婆纳的小蓝花、蒲公英的明黄花,还有蓍草的浅粉色花,让这片春日草坪变成了野花的海洋,当有轨电车经过,野草和野花的浪头就会簇拥着车厢,那场景,就像宫崎骏动画电影《千与千寻》的镜头。

也就在穿越铁轨之时,我第一次觉察到野草之美,不同的野草各有精巧的花序结构,蝴蝶、野蜂、甲虫等授粉昆虫不请自来,生命的合唱正在嗡嗡作响。

现代人如此匆忙,那些创造大自然生机的野草,已经许久没人关注了吧。然而,哪怕是被遗忘的拆迁地、废弃的厂房、已经无人居住的农家小院,都有野生雏菊的脑袋欣然探头,还有大叶醉鱼草和旋花,把废墟也装扮成蝴蝶的天堂。是的,之前,我们看到野草,脑袋里涌出的念头只有两个:拔掉它,让草坪更单纯,可以在上面野餐或打高尔夫球;拔出它,回家点缀菜肴或煮茶来喝。

其实,野草的功用远不止如此,它是地球的疗伤大师,无论被伤害成什么样的土地:板结的、飞沙走石的、充满盐碱的,还有被重金属伤害的,只要有雨水和阳光,野草都能以所向披靡之势,将这些大地上的疮疤覆盖起来,并把它变成一座座迷你花园。认识到这一点,正是我阅读译林出版社的新书《野草:野性之美》之时,这本书由园艺大咖加雷思·理查兹写作,英国皇家园艺学会编辑,集合了地球上“50种流浪植物”的生长规律,教会我们从新的角度去认识野草,发现那生生不息的野性之美。

作为园艺家和专栏作家,加雷思·理查兹绝不依照“对人类有用”这一狭窄的视野,来观望野草,相反,他是以平等生命的眼光,来觉察野草的生机,以及它在生态链条中的作用。为了以客观态度来渲染每一种野草的繁衍能量,作者以一种别致的“九宫格”结构,暗藏各种有趣的民间药方、传说与习俗,来控制写作的节奏,使之欢快又紧密。以春天常见的婆婆纳为例,这写作的“九宫格”安排的内容是:不同品种婆婆纳的拉丁文名字与植物性状,婆婆纳的超精微博物图像,婆婆纳成为旅行者护佑符的来历,婆婆纳形似“蓝色小飞贼”的花朵结构,婆婆纳的得奖摄影作品,15种野生婆婆纳的有趣个性,除草机为何反而成为婆婆纳的“播种机”,婆婆纳为何会对除草剂产生抗药性,以及绚烂的婆婆纳栽培品种怎样成为立体花园的一部分。

作为一本散文化的科普读物,作者在写作结构上的稳定化,也是有利有弊的,比如“九宫格”结构,好处是能让读者快速检索某种野草,对其性状、药用与食用价值,以及在园艺中的特殊价值,有个立体全面的印象,而弱点就是,如果是平分这一写作的 “九宫格”,读者的大脑兴奋度可能下降,而《野草》的作者,很显然聪明地规避了这一难题——为了让读者的大脑兴奋区域“轮作”,尽可能消除倦怠感,他的“九宫格”在结构上有 “宽与窄”之别,情绪上有 “愁与喜”之分。以一种名叫“旋花”的野草为例,它与番薯属于近亲,开花时与牵牛花也颇像,作者既满怀欣喜地描绘“旋花”之美,“旋花的茎逆时针盘绕,它的心形叶片在水平方向上快速蔓延伸展,进而找到向上攀爬的依靠,然后它便开始大展身手,满心欢喜地用美丽的纯白色花朵装扮每一处栅栏与荒地。”也不讳言“旋花”对其他植物的绞杀之力,例如,“田旋花的糖果粉色花朵芳香扑鼻,然而它是能够导致其他植物窒息的无情杀手,在一些地方,人们叫它‘魔鬼的肠子’或‘玉米藤’。”既然,旋花既美丽又可怕,爆发的能量有点像科幻电影里的怪物,那么,揪去旋花的顶芽,以削弱植物的“绞杀力”,或刨去旋花的根,并用它来浸泡液体肥料,似乎就是必要的措施。然而,事情到这里还会峰回路转——旋花的放肆之美一定要被紧紧约束吗?作者提出了另一种互相成就之方案:沃尔瑟姆庄园的主人,就专门为旋花搭建了一座可供攀爬的棚屋,让它放肆生长,成为一座摇曳不已的花朵房子。

可见,在部分人眼中,一定要驱逐的桀骜不驯之美、顽强再生之力量,对野草来说,恰恰是一种本能。成千上万的野草铺就了大自然底层的平衡链条,它们有弹性,有自我复苏能力,可以治愈地球,也治愈我们的身心,而这一振聋发聩式的提醒,正是《野草》传达的声音:留十分钟,静下心来,且听这大自然的野性呼唤,且听这生命嗡嗡嘤嘤的合唱。

2024-04-07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68938.html 1 3 且听野草的合唱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