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翔
有“西南巨儒”之称的晚清诗人、藏书家莫友芝，先后两次来到通州，交游名流，寻访书籍，并留下与通州的诗三首。本文根据《莫友芝日记》《莫友芝年谱长编》等文献，简要梳理其在通州的行程及所作的诗。
同治三年（1864）6月，天京陷落，太平天国运动宣告失败。时为曾府幕僚，且在金陵书局任职的莫友芝受曾国藩委托，寻访江淮一带文汇、文宗两阁《四库全书》散佚书籍及其他古籍。
同治四年（1865）4月4日（农历三月初九，以下不再标注农历），莫友芝从金陵出发，经镇江、扬州、如皋等地，于5月11日到通州城。在通州城内，莫友芝见了两个人。一个是在如皋未能见到的同乡周际霖。周际霖于同治年间两度任如皋知县，并在此期间修撰《如皋县续志》。另一个是当时的通州知州黄金韶。黄金韶，字印山，广西容县人，进士，同治元年至二年（1862—1863）任通州知州。黄金韶在任期间，镇压了以黄朝飏为首的军山农民起义。除拜访这两人外，莫友芝还在坊间寻书，也许是收获甚少，遂决定离开通州，前往苏州。5月16日，莫友芝由通州西门外东南陆行十八里，至任家港，在渡江渔船中住宿，以待明日晨潮。次日晨，莫友芝坐船渡江至常熟福山镇。通州任家港至常熟福山，明清以来便是一条重要的过江通道。
莫友芝第一次访通州结束时，在从通州至常熟的途中，写了三首诗：
其一是《通州陆行至任家港》
东洲曙色岛门烟，十日初辞掘港船。
麦陇青黄迎海日，竹舆浩荡拓江天。
独逃兵革风尘际，未觉诛求里下偏。
鸡犬千村民气乐，桃源何处更神仙。
这首诗是当时莫友芝在通州所见所闻的一种记录，相对直白，亦可见他在通州的旅行是很愉快的。通州地处江海交汇之角，在大江南北遭受太平天国战乱的大环境中，呈现出一片难得的安宁景象。诗中所写田野间“麦陇青黄”“鸡犬千村民气乐”，表明通州百姓安居乐业，在莫友芝看来，犹如“桃花源”一般。这也印证了太平天国时期，江南人，特别是苏州人大多数将一江之隔的通州作为避难地。
其二是《乘卯潮落渡江至福山镇示彝儿》
发棹军山指福山，趁潮百里一时间。
遂教渤海乘风去，亦要长鲸作脍还。
平地波涛愁世路，半生哀乐感朱颜。
眼中怀抱少年事，济巨看人只等闲。
彝儿，即莫彝孙，莫友芝长子，同治九年（1870）去世。首联直叙地点及渡江时间。军山、福山隔江相望，相隔约百里，乘潮落时顺江水舟行一个多时辰便到。莫友芝在通州时连续几天阴雨，离开时晴天，且顺风顺水，旅途还是顺利的。莫友芝在宽阔的江面上，眼望江水连天，心中顿生“遂教渤海乘风去，亦要长鲸作脍还”的豪情壮志。颈联笔锋一转，化用“平地波涛”“半生哀乐”两个典故，感叹年过半百，经历世路艰难，不免有些伤感。尾联与颔联相呼应，似乎表明历经坎坷人生后，看淡了一切。
其三是《狼山下有怀故乡不狼》
我从鄨水头，来泛扬子尾。首尾有狼山，阻绝一万里。
鄨山俯众岫，连波荡俶诡。兹山压涛澜，隐若重冈比。
信宜对雄长，循名良有以。何曾巴陵山，不揽具区美。
军兴逾十年，流血遍南纪。兹山为北障，毛盗遏狂视。
纵横里下河，生遂到蝼蚁。只今除巨憝，余蘖未全弭。
重镇本不轻，成功慎骄弛。鄨山西南维，挫贼不知几。
颇闻坚城坚，百捣势益岿。又闻耕凿辈，科急半死徙。
渐虚储胥助，有险亦何恃。长江亘天堑，人力特其犄。
愁思绕万山，安能挽江水。
又：
一勺狼山水，相随万里行。直趋扬子口，复讶此山横。
烟雨连乡梦，风波揽客情。茫茫江路尽，何事更东征。
不狼，指不狼山，今遵义大娄山古称。鄨（bì）水，今遵义湘江。莫友芝在江中，看到长江之尾的狼山，犹如一道屏障，守护着当地百姓，使其免受战乱之苦，而故乡的不狼山，同样是道屏障，却未能阻挡得了太平军的进攻，致使家乡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自己与家人也是颠沛流离后才得以重聚。如今，“巨憝”已除，余党还未全部消灭，北方捻军仍在活跃，他又听说赋税征收太过操急（“科”指征收赋税），那些劳苦民众又流离失所，多半死于迁徙途中。同样是地理屏障的不狼山，又起到什么守卫拒障的作用呢？莫友芝由狼山想到不狼山，通州的安宁与故乡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所以“愁思绕万山”。
半年以后，即1866年1月7日至11日，莫友芝再次经如皋到通州，拜访了知州梁悦馨（字小曙，合肥人），并到布捐局拜访了知事梁资桓（字磐溪）。梁资桓的资料尚缺，故未能就其生平作简要介绍。在布捐局，莫友芝结识了俞麟年（字雅平，浙江山阴人）。此时俞麟年尚在通州，同年便任兴化知县了。数年后，俞麟年任海门直隶厅同知，并与周家禄、王宾等同修（光绪）《海门厅图志》。1866年1月10日的日记中，莫友芝记载了与俞麟年一起吃晚饭，席间除谈论了莲核煎汤、黑豆皮煎汤两味中药的药用外，俞麟年还告知，孙观光（敬亭）曾在上海收宋本书数十种，并约其空暇时去拜访。莫友芝从布捐局委员祝韵楼处知道了孙的住处。
咸同年间，通州未受战乱之苦，社会安定，曾吸引不少文人墨客前来旅居。《莫友芝日记》中在通州旅居的记载，可以窥见这一时期硕儒名家与通州名流的交往，丰富了江海文化的内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