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增华

1940年，新四军奉命渡过长江，北上抗日。当年，新四军江北指挥部成立，进驻黄桥。

第一次以“联”神交

陈毅元帅时任新四军江北指挥部指挥兼政委。他主动致信曾两任江苏省省长、具有爱国情怀的海安老人韩国钧，号召团结一致抗日。

韩国钧，字紫石，晚年自号“止叟”，排行老三，民间称“韩三爹”。时已84岁高龄，力主“团结对外，扫荡敌氛”。

韩老接信阅后，即手书一联赠陈指挥：“著述六家胸有甲，立功万里胆包身。”陈毅接到，立即回赠一联：“杖国抗敌，古之遗直；乡居问政，华夏有人。”

这是两人第一次神交：为共同抗日而互相鼓励、互相赞赏。

韩老的“联”并非客套，也不是表面上的敷衍，而是心里话。韩老此时已经对共产党有所了解，因而盛赞年轻有为、身经百战、饱读诗书的陈毅。韩老虽然久在旧政府中任职，但政治观察眼光敏锐、是非分明。他认为：共产党是一支新生力量。他曾对人说：“新四军和国民党不一样”“国民党老打败仗”“新四军不贪财，不讲情面，打了胜仗”“新四军有希望”，他满腔热情寄希望于共产党和新四军。

陈毅的来函，摆事实、讲道理，文情并茂，以晚辈自谦，敬称：“止叟国老长者尊鉴。”尤其是信中“宋明不忘于外寇，而亡于内部私战之争”之语，紫老深有感触。仲弘（陈毅字仲弘）还表示，若能展开抗日战局，“毅部虽无衣无食，亦乐死疆场”。陈毅情真意切，令紫老激动，故赠一联予陈毅。

文人遗风，引经据典。上联“著述六家胸有甲”，以北宋范仲淹喻陈毅文武双全。范仲淹是文人，大家都知道。他写的名篇《岳阳楼记》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千古名句；但同时，范仲淹也是赫赫有名的军人。在宋仁宗时，曾入陕戍边数年，治军有方，西夏不敢犯境。西夏人惊呼：“小范老子，胸中有数万甲兵。”下联“立功万里胆包身”，典出唐朝李昭德的故事：“臣观其胆，乃大于身。鼻息所冲，上拂云汉。”（《旧唐书·李昭德传》）以李昭德喻陈将军有胆有识，到敌后抗日，智勇双全，定能建立奇功。韩老赠联既表明赞赏、敬佩陈毅之情，又表达了与之合作、共同抵抗外敌之意。

陈毅已经知晓紫老心意和唤起民众抗日的壮举，遂回赠一联，赞扬紫老的爱国情操！“杖国抗敌，古之遗直”，“杖国”出自《礼记》“七十杖于国”。紫石老发扬了中华民族的爱国主义优良传统，像历史上的岳飞、文天祥、史可法那样，为抵抗外敌，英勇无畏。他已经八十多岁了，为抗日奔走，尽心尽力，陈毅称赞他“杖国抗敌，古之遗直”，顶天立地！“古之遗直”出自《左传·昭公十四年》。“乡居问政，华夏有人”，陈毅为中华民族有这样铁骨铮铮的“脊梁”而自豪。回联既是对紫老的礼赞，也深刻表明陈毅高瞻远瞩、坚信抗日必胜的信心和决心！

陈韩联手，抗日烽火在苏北熊熊燃烧。

1940年9月，受陈毅指挥委托，紫老在自己的公馆小花厅召开了“联合抗日座谈会”。诚邀苏北八县绅、商、学各界知名人士协商停止内战、一致抗日。而今小花厅早已是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了。

10月，黄桥战役。黄桥烧饼甜又香，军民战斗忙又忙。以新四军为代表的抗日军民获得大胜，打开了抗日新局面。新四军东进，移师海安。

一副“口联”更贴心

紫老与陈毅一副口联应对，两人的心更贴近了。仲弘来到海安，真可谓坐席未暖，即去拜访紫老。二人谈话正欢，紫老出一上联：“陈韩，陈韩，分二层（陈），含（韩）二字。”陈毅仰面大笑，答曰：“我陈毅不仅对你韩紫石大人是一层一心，就是对韩德勤（时任江苏省省长，顽固派）那个韩，也是一层一心的。”遂接下联：“国共，国共，同一国，共一天！”紫老大喜，深知共产党新四军一心团结抗日。后曾有一联赠陈毅，称共产党为“砥柱中流”：“暴雨袭神州，哀鸿遍野；狂风卷巨浪，砥柱中流。”

韩紫石老亲眼看见新四军为老百姓做事，得到了老百姓的拥护，又书一联赠陈毅：“天心已厌玄黄血，人事难评黑白棋。”陈毅读后，回赠一首七律：“山河破碎思前事，抗日合作看精诚，丈夫一怒安天下，横刀跃马取东瀛。”

陈毅的这首诗表达了中国人民团结抗日、打败日本侵略者的决心和勇气。“丈夫一怒安天下”，出自《孟子·梁惠王章句下》“文王一怒安天下”。《唐雎不辱使命》一文中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也有写作“布衣一怒，血溅五步”的。资料显示，这首诗是1939年元旦的旧作，当时陈毅将赴溧阳参加校阅典礼，庆祝江南抗日取得的初步胜利，答诗四首：《元旦校阅》《元旦公宴》《席间谈国共往事》《元旦火炬游行》，赠给紫老的是第三首。写这四首诗时，新四军到江南不久，刚取得卫岗初战胜利。陈毅兴奋之余，写就《卫岗初战》，名闻中外：“弯弓射日到江南，终夜喧呼敌胆寒。镇江城下初遭遇，脱手斩得小楼兰。”

“丈夫一怒安天下，横刀跃马取东瀛”，陈毅之豪气直冲云霄，紫老抗日的信心和决心倍增！

陈帅在海安写诗

陈毅还是新四军一支队司令员，所以曲塘、海安这一带都称陈毅为“陈司令”。

陈司令确实在海安写过一首名诗，题目是《与八路军南下部队会师，同志中有十年不见者》，1940年11月7日写于海安韩公馆西客房内。这首诗收入1977年4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陈毅诗词选集》。这是一首七言古体诗：“十年征战几人回，又见同侪并马归。江淮河汉今谁属，红旗十月满天飞。”

当时又恰逢黄桥决战取得决定性胜利、新四军东进与黄克诚将军率领的南下八路军某部会师、中共中央中原局书记刘少奇来到海安，这是大喜的日子，陈司令百感交集，诗兴大发。

“十年征战几人回”，战争岁月艰难无比！陈毅1927年由武汉出发，赶上了“八一”南昌起义的部队；在朱德同志率领下，辗转作战；1928年，和朱德一道，与毛泽东会师井冈山，肩负领导重任；红军主力长征后，他身负重伤，留在江西，坚持和领导了三年艰难的游击战争。好不容易啊，“又见同侪并马归”！

共产党的主张在“江淮河汉”广袤无垠的大地上传播，似强健的种子发芽、生根、开花。不久，以韩紫石老为名誉会长的苏北临时参政会成立，以叶挺为总指挥、陈毅为副总指挥、刘少奇为政治委员的华中新四军八路军指挥部成立。“江淮河汉今谁属”答案是“红旗十月满天飞”！这首诗充分表达了共产党人崇高的革命理想、坚定的革命意志、革命的豪情和决心！

陈帅在海安写的这首诗是留给海安大地的一份宝贵精神遗存。

1940年12月在“华指”移至盐城的纪念大会上，陈司令朗诵了这首诗。台下张爱萍深情聆听，反复诵读，和诗一首：“忆昔聆教几多回，抗日江淮旧属归。新四军和八路军，兄弟共举红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