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俊山
2024年是龙年，不禁想起含“龙”字的对联。例如：龙开新岁月，人遇好年华；龙吟东方启新元，凤舞西窗报佳音；青龙出水兆丰年稻谷满仓，赤日中天映神州百花争艳……
对联含“龙”字，有人称之为“龙字联”，不管是否恰当，张謇留下的四副含“龙”字的对联，我们姑且也叫它“龙字联”吧。
张謇留下的对联据说有八百多副，其中，他亲笔书写的原作常见于各地的艺术品拍卖会。这四副“龙字联”就是这20多年中在艺术品拍卖会上出现的，内容分别为（见图）：
坐想蟋蟀空房语，更看龙蛇落笔痕。
流沙龙骥高声价，天育风雷出画图。
解颐每骋雕龙辩，退食还钞相鹤经。
白鹤衔珠游观沧海，黑龙吐光凭椉风云。
笔者不揣浅陋，谈谈个人的见解，不当之处，祈请方家教正。
“坐想蟋蟀空房语，更看龙蛇落笔痕”。2023年，这副对联出现在广东“聚珍集萃”艺术品网络拍卖会上。对联款识：子佩先生正，张謇。钤印：臣张謇印（白文）、季直（朱文）。
嵇鑘，字子佩，浙江德清人，嘉靖末年以举人的身份，被任命为如皋知县。显然，这副对联是写给子佩的，系集句联。
“坐想蟋蟀空房语”出自北宋苏轼《送刘寺丞赴余姚》，意思是“坐着想象蟋蟀在空房中的鸣叫”，表达了作者对家乡和亲友的思念之情。苏轼原作：“中和堂后石楠树，与君对床听夜雨。玉笙哀怨不逢人，但见香烟横碧缕。讴吟思归出无计，坐想蟋蟀空房语。明朝开锁放观潮，豪气正与潮争怒。”
“更看龙蛇落笔痕”出自苏轼《是日偶至野人汪氏之居有神降于其室自称天人》。龙蛇，比喻非常的人物。苏轼原作：“酒渴思茶漫扣门，那知竹里是仙村。已闻龟策通神语，更看龙蛇落笔痕。色瘁形枯应笑屈，道存目击岂非温。归来独扫空斋卧，犹恐微言入梦魂。”“龙蛇落笔痕”形容汪氏之居降神所写笔迹，不是一般人所书。
“坐想蟋蟀空房语，更看龙蛇落笔痕”。上联写情，下联论艺。子佩是浙江人，其书法大概不一般。他将思乡之情倾注于笔砚之间，张謇的这副“龙字联”给子佩可谓十分恰当。
“流沙龙骥高声价，天育风雷出画图”。此联亮相于北京保利2015春季拍卖会。对联款识：禹丞先生，张謇。钤印：通州张謇之印。禹丞是谁？北京诚轩2020春季拍卖会上，徐悲鸿的《临风昂首马长嘶》估价200万，这幅作于1942年的画有款识：“禹丞先生雅正。壬午，悲鸿。”据有关资料，这幅画是徐悲鸿给商界闻人吴禹丞画的。笔者不清楚此“禹丞”与张謇笔下的“禹丞”是否为同一人。
从对联内容看，“龙骥”指骏马。潘岳《藉田赋》：“金根照耀以烱晃兮,龙骥腾骧而沛艾（沛艾，马头摇动的样子）。”声价，指名声和社会地位。李白《与韩荆州书》：“使海内豪俊奔走而归之，一登龙门，则声价十倍！”“流沙龙骥高声价”很像是赞禹丞如驰骋大漠的骏马，名声、社会地位都很高。“天育风雷出画图”很像是赞禹丞有风云之志，才能出众。世事难料，风云变幻，能人禹丞，脱颖而出——诗无达诂，理解对联也可以见仁见智。
“解颐每骋雕龙辩，退食还钞相鹤经”。这也是集句联。上联出自明末薛始亨（1617—1686）《过江村访朱屺孺明府》：“高柳门前一水清，几年傲吏濯尘缨。解颐每逞雕龙辩，强项曾知卧虎名。莲社晚招篮轝近，杯湖秋放酒船轻。自怜缝掖今时贱，客里劳君倒屣迎。”原作“逞”，张謇写为“骋”，意思没变。“解颐”，人名，字景斋，南北朝时期南朝梁朝的儒学家、文学家，其著作有《解颐文集》等。“解颐每骋雕龙辩”意为“解颐骑着一匹高贵的马，自由自在地辩论高妙的经学”。
下联出自清代杭世骏（1695—1773）《送大廷尉汪先生予告还休宁三首》其一：“方瞳绀发侍彤廷，耿耿东方见岁星。后辈六卿扶玉杖，先生四纪领槐厅。趋朝小钦调羹手，退食还钞相鹤经。早向门墙长立雪，岿然鲁殿奉仪型。”
《相鹤经》亦称《鹤经》，系明代周履靖（1549—1640）的作品。（后人编《王安石全集》，曾误收《相鹤经》为王安石的“杂说”。）“钞”同“抄”。“退食还钞相鹤经”意为：在家品尝美酒佳肴，抄写文章，交流读书心得。
“解颐每骋雕龙辩，退食还钞相鹤经”形象地描绘了一位文人雅士的生活情景，传递的是崇尚自由自在同时不忘读书学习的优雅、高贵的生活情趣。
“白鹤衔珠游观沧海，黑龙吐光凭椉（乘）风云”。上联“白鹤衔珠”与“结草衔环”的典故类似，见于晋代干宝《搜神记》第二十卷，说的是有个叫哙参的人救了一只被猎人射伤的鹤，一天夜里，他听到门外有声音，便提着烛火去查看，只见鹤雌雄双至，各衔一颗明珠来报恩。“黑龙吐光”的典故出自《周易》：“小过： 黑龙吐光，使阴复阳。荣猎载圣，六师以昌。”意思是筮得否卦，变为小过卦：黑龙吐出火光，使阴盛转变为阳刚。光荣狩猎载圣人，六师从此兴旺。
这副对联描绘的是一种令人神往的生活：怀着感恩的心纵横四海，享受视觉盛宴；拥有阳刚之气驾驭风云，一展胸中抱负。
对联虽短，其实跟文章一样，同样可以描绘景物、赞美生活、思考人生、表明志向、寄托情怀……
身处龙年，品读张謇留给世人的四副“龙字联”，倒也别有情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