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凌

夕阳西下，浓厚而炽热的余晖倾泻在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塔拉滩上，为一望无际的灰蓝色光伏板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绿光。忽然，一声唿哨声传来，我和旅伴都发出惊叹声：原来，每块光伏板下都藏着羊，奶昔白的羊、大象灰的羊、黑炭色的羊、黑脑袋灰白身子的羊。25岁的牧民巴桑可以一眼分清他放牧的羊，他瞪大眼睛，念念有词，迅速清点了219只羊，这些羊已经吃饱了，连眼神都变得困倦又温柔。排队等候回家之时，母羊舔舐小羊的头顶，小羊舔舐母羊的下颌，这样缱绻温馨的场面，让巴桑宽阔的脸膛浮现出笑意。

太阳能发电站竟然允许牧民赶着羊随意出入？巴桑笑我们少见多怪：“我们是被发电站的站长请来的。”他从腰包里掏出一张印刷简易的出入证给我们看，上面写着：从5月到9月，可赶着不多于230头羊前来放牧。

塔拉滩原本是半沙漠化的戈壁，巴桑还在念初中的时候，他的父母一度特别担心从蒙古国刮来的沙尘，会把这里进一步淹没，导致寸草不生、无法放牧。而发电站架设光伏板时，施工人员也对此地脆弱的生态忧心忡忡。因为沙尘时不时遮天蔽日，不仅影响发电量，大量的沙砾在狂风的席卷下敲击、摩擦光伏发电板，容易导致损坏，所以，光伏板铺开，形同一片蓝色的海洋之后，施工人员进一步在发电站内种植耐盐碱的牧草，希望能改良环境，控制沙尘的肆虐。

但牧草种了没几个月，又发现了新问题。原来，在光伏板的遮蔽下，土地的蒸发量明显减弱，再加上工作人员不时要冲洗光伏发电板上的灰尘，冲洗用水和一早一晚光伏板上的冷凝水流下来，牧草的长势出人意料的茂盛。一时忘了雇人收割，这些草能将光伏发电板顶歪了。而且，到了七八月，草深过膝，光伏发电站要进行定期检修也变得十分困难，而到了十月以后，牧草枯黄，成为易燃物，一旦发生火灾，对光伏发电站无疑是灭顶之灾。

后来，发电站的站长决定邀请附近牧民前来放牧，利用羊来限制牧草的高度。为了让羊群愿意前来“除草”，发电站专门对太阳能电板的架设高度进行了调整，从原来的离地50厘米，上升到离地1.2米，这样，羊就能在太阳能电板下方自由活动。

被放牧的羊大概都高兴极了，斜置的光伏板犹如巨大的遮阳伞，令底下的荫蔽处十分湿润阴凉。在夏季，羊也不再无精打采地挤在一起，趴窝而没有胃口，如今，羊的活动量大，进食量也大，光伏板下生长的地椒草、矢车菊、火绒草、紫花苜蓿，羊儿吃了格外健壮，羊肉没啥膻气，皮下脂肪也少。巴桑说：“卖羊的时候，只要说我这儿都是‘光伏羊’，羊这一辈子过得快活，一头羊能多卖一百多块钱。”

光伏板、牧草和羊群之间的奇妙关联，记载了中国为维护碳中和的愿景，在保障能源供给的建设中，机智多变的方针政策。对牧民巴桑而言，光伏板下的草长到20公分高，他就带着牧羊犬从冬牧场转战光伏发电站了，问他今天的放牧与往日有何不同，他笑道：“就是要多养一条牧羊犬了。羊在几百片光伏板下躲猫猫，一条牧羊犬，有点儿看管不过来。”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草原上的狗，原本工作很累，现在，多养一只牧羊犬，狗们也很开心，它们一大半时间在追逐蝴蝶，或者与主人玩飞盘——羊躲在光伏板下很安全，狗只要在羊儿归圈时出力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