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
《在水边》是女作家黄蓓佳的旧著。她是如皋人。作为同乡人,入藏《在水边》,我还未阅读,只看书名,已然亲切。“皋”为水边高地,如皋旧名雉水。黄蓓佳年轻时,下放如皋皋南乡的一座小岛——长青沙。那里,四周环水。在水边,听着隆隆浪涛,望着苍苍蒹葭,黄蓓佳克服重重困境,尝试写作发表,后又考入北京大学。水中小岛,成为黄蓓佳人生苦难的终点,攀登文学象牙塔的起点。黄蓓佳的故乡故事及书中所写,《在水边》装帧者大概有所了解,才绘出十分切题的封面画:一个剪着刘海的少女头像,双眼迷茫,双唇紧抿。头像下方绘有江滩,滩上一个小小的少女背影画像——她手里提着鞋子,脚边绘有数个黑点,仿佛她的倒影抑或足迹,寓意着著者的水边旧事。
翻阅《在水边》,除去黄宗英的序言《佳蓓初绽贺蓓佳》,还录有《夏天最后一朵玫瑰》《黄昏,有一个小院》《葡萄熟了》《小站》《去年冬天在郊外》等14部中短篇小说。书名取自其中一篇同名作品《在水边》,这部作品仍可划入“伤痕文学”的范畴。故事讲述大学中,一位一起插队的同乡发表了一部小说,描写了一位不择手段的女知青,为了上大学先挤掉他人,后被人挤掉的故事。女主人公“我”,被误解为那个女知青的人物原型,由此受到困扰,于迷迷糊糊中感觉在水边行走,单薄的身影任凭浪水冲打,直至整个人被卷走。大学生活已经离开故乡,只是那篇惹祸的小说源自同乡插队人。相比《在水边》,书末《终曲》的创作背景,更为贴近故乡,讲述了“我”与哥哥插队江边公社前后的故事。“我”作为哥哥爱情故事的旁观者,见证了他凄美的爱情故事。《终曲》成功塑造了特殊年代中善良的人物形象:情感真挚、平凡可爱。痴迷情节之余,文中“天井中的枇杷”“河滩上的花生”“巷子里的民歌”……就像一张张旧照,令笔者眼前浮漾出儿时的故园光景。
浓浓故乡情,悠悠印我心。我的那册《在水边》一直保存如新。此书属“萌芽丛书”之一,1984年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十四年前,我从网上见到此书——著者签名本!我素有搜集女作家签名本的习惯,何况还是同乡女作家,我当即拍下。书中扉页有作者墨迹:“文玉兄存念,黄蓓佳, 85.2.28。”“文玉兄”是谁?困扰我多年。直到近日黄蓓佳受到如皋市全民阅读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的邀请,返回如皋举行阅读讲座,我经季健及如皋市新华书店诸友帮助,于志颐小学初见这位女作家。她告知我“文玉兄”正是泰兴人秦文玉,他在前途一片光明时,不幸遭受火车巨大颠簸,头部被撞,经抢救无效离世。黄蓓佳的回忆是可靠的。秦文玉毕业于泰兴中学、南京师范大学,离世前已任西藏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协党组书记处书记等职。
秦文玉可谓黄蓓佳的老友。他在黄蓓佳33岁时,为她写下一篇评传,录入《中国当代青年女作家评传》。据此,两人至迟相见于1972年。那年冬天,南京艺术学院到泰兴招生。黄蓓佳时为考生,于泰兴公园参加面试。秦文玉出于好奇,便随着毛家瑞老师(黄蓓佳父亲)前去考场看热闹。那天,黄蓓佳给他留下深刻印象:黄蓓佳还是一名高中生,身着一件夹有红条的小棉袄,脖子上还套着口罩带子。她大大方方地唱起一支湖南民歌《浏阳河》,又进行了朗诵表演——《狼和小羊》。黄蓓佳表演很成功,考官满意。不过由于其他原因,她未能走进南艺的大门。命运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给你打开另一扇门。黄蓓佳在文学上取得累累硕果。至于那册《在水边》,书中作品给秦文玉留下了深刻印象。《去年冬天在郊外》被公认为黄蓓佳最好的短篇小说之一,也是她最成功的一部爱情诗篇。秦文玉解读小说结尾恋人不能结婚的缘由,正是黄蓓佳《雨巷》中尝试表达那个特殊时期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隔膜感、惆怅感、失落感”。《终曲》作为黄蓓佳第一个中篇小说,也受到秦文玉赞誉:表现了某种“哀而不伤、喜而不厌”的古典美学追求。
我向黄蓓佳请益,《终曲》两位女主角是否真有其人?她坦言早年撰写的小说,情节人物早已忘却。这也难怪,此书出版四十年了。我请她为书题字,她爽快提笔于内页插图上写下:“水边再相见,整整四十年,黄蓓佳,2024.5.16。”约四十年来,她兴许忘记书中所写,不过一直铭记着秦文玉的情谊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