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全
前不久,看了纪录片《大运河之歌》,意犹未尽,寻根问源、叩问来处,来到扬州中国大运河博物馆,又遇一本《大运河画传》。
一书在手,2500多年运河历史、3000多公里运河风情尽收眼底,且加强影像背后的运河印象。这在于,“画传”名副其实,有画有传,图文并茂。它以文字为线,以图画为珠,以线串画、以画映线,分运河国家、运河工程、运河城乡、运河文脉、运河人物、运河未来六个章节,展现了大运河生命历程的事件、人物、技术、精神,以及生生不息的中华文脉和生态文明。
工开万物,国脉千里。伴着《千里江山图》的只此青绿,这本书以恢宏的视野跨越时空,诠释“何以大运河,何以中国”。考镜源流,文明总是在水流之处诞生。中国大运河是世界上开凿最早、规模最大、里程最长的运河,是中国古代先民卓越智慧和创造力的杰出范例。她肇始于春秋,孕育于秦汉,勃兴于隋唐,蜕变于宋元,丰泽于明清。她连接山河,南通东海,北达燕山。她蓬勃脉动,承载文明又创造文明,造福万民又凝聚人心。她不仅呈现了一时之利,更奠定了万世之功。因为,除了经济上的水运之利,更重要的是政治上,统一是永远的使命,维系统一则是永恒的挑战。其中,有帝王的气度,有贤臣的智慧,更有百姓的付出。这些气势、灵光和血泪,都化作了大运河流动的水,永恒地流淌着。所以,“在中国,大运河的开凿是历史的必然,大运河的开凿也让中国人追求和维系统一的心态更加坚定”。
“大运河是个天才的工程。”从运河的规划,到运河的堤、桥、闸、船、仓窖,无不让人称道。例如在大运河博物馆见过的含嘉仓之一角,便是一绝。在1971年,考古队员们发现了盛唐时期洛阳城内的“天下第一粮仓”——含嘉仓。随着含嘉仓面世的,竟然还有一整窖唐朝的粮食,其中52%仍是有机物。是什么方法,能让粮食千年不腐呢?原来,仓窖的选址、建造和管理有着“标准化”的机制,如仓窖的构造上,仓口仓底的比例为二比一,仓壁和仓底的夹角为90度,这样装满粮食后,粮食的压力均匀分布在壁板上,使湿气渗透的可能性降到最低。这种凝结工匠精神的细节,更是国家治理体系和能力的体现。
“如果说长城是凝固的历史,大运河就是流动的文化。”才子雅士在运河上创作,游子客商在运河上留下足迹、故事和传说。李白、杜甫、白居易、苏轼、陆游、赵孟頫……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都留下了与她有关的足迹和笔触。唐天宝三年(744)初夏,李白和杜甫第一次相遇在东都洛阳,当时李白43岁,杜甫32岁。两人一见如故,相约一同游览大唐河山。当年秋天,他们沿河而下,抵达汴州,和诗人高适一道,登上了古吹台。多年后,杜甫对这次运河畔的同游记忆犹新:“忆与高李辈,论交入酒垆。两公壮藻思,得我色敷腴。气酣登吹台,怀古视平芜。”闻一多先生曾经这样感叹李白和杜甫的会面:“我们400年的历史里,除了孔子见老子(假如他们是见过面的),没有比这两人的会面更重大、更神圣、更可纪念的。”顺着他的话说,这么重大、神圣、可纪念的会面,发生在大运河边,这不仅是伟大诗人与运河的缘分,更是绝美诗词与壮美运河的缘分。还有,“隋堤三月水溶溶。背归鸿,去吴中”,苏轼的眷恋之情,是她难忘的追忆;“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陆游的步履风尘,大运河记得清楚;颜真卿浑厚笔法的背后,是运河上为国坚忍不屈的精神;赵孟頫行船运河之上,创作了流传千古的书法名作《兰亭十三跋》。更不用说,明清小说多诞生在运河之上。写《红楼梦》的曹雪芹该是奔波在运河之畔,而《水浒传》俨然是一部关于运河水泽英雄好汉的故事。
最为感动的,是为大运河而付出、奉献的人物。如,曹操、郭守敬、潘季驯,还有唐宋元的治河名臣裴耀卿、刘晏、韦坚,明清两代的河、漕总督陈瑄、李三才、史可法、靳辅、林则徐等,民国时期的潘复与跨时代的汪胡桢,等等。去岁参观过林则徐故居的我,尤为林则徐“铁证如山”的故事所打动。在虎门销烟之前,林则徐曾经任江苏布政使,上任第二年母亲病逝,他回家守孝。就在这一年,洪泽湖发大水,高家堰周桥决堤,清廷命他戴孝督修堤工。为保证工程质量,林则徐在使用的每一块条石上凿出一个齿槽,用生铁铸成两头大、中间小的铁锔。铁锔与齿槽一般大小,把铁锔放在齿槽之间,再浇上由糯米汁与石灰搅拌而成的砂浆,使得条石之间牢牢黏合,做到“水泼不进、针插不进”。同时,他在每一块铁锔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林工”——若发生质量问题,便可作为证据,承担责任,故谓“铁证如山”。
既然是“画传”,200多幅传世名画——故宫博物院藏《清明上河图》《洛神赋图》、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藏《大禹治水图》、美国波士顿美术博物馆藏《历代帝王图》之隋炀帝像、国家基础地理信息中心藏《京杭运河全图》……无不赏心悦目。就连穿插页面的贴士、边栏、小品图等,也质感鲜活,给人以审美的享受。
形胜天下,万古江河,如诗如画。读着这本大书,泱泱运河水激荡在胸,并坚信“大运河从古流到今,必将以更绿色、更包容、更具活力的姿态流向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