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莉

朋友推荐作家张欣的新长篇《如风似璧》，属于打开就放不下的那种，小说写成这样看似简单实则不易。书名是用了太极拳中的一招“如封似闭”的谐音，有作者特殊的隐喻。

这是一部关于广州市井的民国小说，时间线在1932年到1942年期间，刻画了众多升斗小民在家国濒临破灭中的命运际遇，当然也描述了很多广东、岭南美食，有些我看得垂涎三尺，有的则不喜，比如五蛇羹。

作者在小说中倾心打造出时代巨变中三名女性的传奇人生，分别是富家千金步溪、青楼才女心娇、女佣阿麦。她们原本在自己的生活圈，有各自的命运轨迹，却因情感与大时代的变化，在乱世中拼尽全力活下来，最后过上出乎意料的人生。

张爱玲在《沉香屑·第一炉香》里曾如此形容广东女人：“如果湘粤一带深目削颊的美人是糖醋排骨，上海女人就是粉蒸肉。”我觉得糖醋排骨比喻很妙，既贴近广东女人的小麦色皮肤，也契合她们骨肉停匀的身材。张欣则说，如果北京大妞是飒，上海小姐是嗲，那么广州女人就是韧，坚韧的韧。确实，女人的韧性是最好的特质。有时，男性的阳刚反而易折断，女性的柔韧使她们的寿命更长。

小说开篇就写富商苏大阔的千金苏步溪突然病倒，不吃不喝，人躺在床上，薄成纸片，有一种即将远行的平静。已无药可治，准备后事。院子里有满满两大篮子的白兰花，是把她放进棺材里时撒在身上的。这时，一位姓贺的医生妙手回春，救活了她，并且一眼看穿苏小姐的病是相思病，但他并不声张，所以无人知晓。我好奇地搜索了一下，相思病其实就是现代抑郁症的一种。步溪活下来之后，本来门庭若市的求婚对象全部消失，毕竟谁也不想娶一个差点没命的身弱女人回家。她的情感因此而陷入坎坷困顿之中。父亲自作主张将她嫁给严公子，而严公子恰好也在害相思病，徘徊在生死边缘。严公子的相思对象是心娇。

这个心娇是梅贵姐花楼里的一个当红伶人，有才华，也有心计，风情万种，偏偏有些桀骜不驯。与步溪比，心娇的命运更是几经坎坷，死里逃生。乱世中被送给一名军阀当姨太太，又因太出色而遭排挤遣散。然后自己创业开茶馆，茶楼被砸后再次沦落风尘。对于命运，她不是没有努力抗争过。爱她的男人多不胜数，可一个也靠不住，最后还是凭一己之力，跳出火坑从良。

步溪与心娇都是美才女，心娇因和男人打交道多而深谙男性弱点，作为大家闺秀的步溪在感情上就很被动。

阿麦，苏大阔家的佣人。阿麦是三名女性中的最底层，但她的命运也最为传奇。首先，她与前两位乱世佳人在外表上就有云泥之别。阿麦生得粗相，认得一些字，人也勤劳本分。一个女人如果长得丑，又穷，她还配不配拥有爱情呢？作者通过阿麦的两段恋爱经历很残酷地说明了真相，又丑又穷的女人是没有爱情的。

二太太喜欢穿金戴银，阿麦就常去打金店，一来二去和打金店伙计鹏仔好上了。鹏仔是书中重要人物。他答应要娶她，结果又以手头没钱无法过日子为由，让阿麦用他准备好的假首饰换取苏家的真金白银。阿麦是个恋爱脑，她真的照做，把偷来的珠宝交给鹏仔，打算一起远走高飞。

最后鹏仔一个人跑了，抛下阿麦。读者以为，鹏仔有了第一桶金后一定发达了，谁知，阿麦发现放在苏家的珠宝全是假的，真货都存在银行呢。两人再次相遇，依然在卖苦力的鹏仔竟然还好意思找阿麦要钱，而她还很听话地给了。一个骗财骗性的恶棍，她还是放不下，差点二度掉进陷阱，幸好她还算机智、理性。后来，她与鹏仔的朋友花猪一起共事，她认真勤勉的样子，赢得了花猪的好感。他们之间的爱情只剩一层窗户纸。结果却在某天，花猪告诉她，他即将和一个有钱的寡妇结婚了。阿麦这才对男人彻底死心，于是，她幡然醒悟开始做自己的主人，跟步溪学医。

鹏仔心狠手辣，敛过很多不义之财，也招来很多仇家。书中有一句话很经典：一个人如果大家都想他死，他也是活不成的。

几名女性在困境中的觉醒与反击，从一开始想靠男人，到最后靠自己真当令人刮目。苏步溪经营诊所成为一名坐诊大夫；阿麦进入医学院学习，成为时代的新女性；而心娇敢用枪直接结果坏人，她的未来不可估量。

不得不提一道如封似闭汤。这道汤经过慢火温炖，清香扑鼻，食材是猪肺、瘦肉、青菜和金银花，汤里没有一滴油，口感清澈微甜。仿佛告诉读者，乱世女性从如封似闭到如风似璧，她们的命运经历层层突破，愈久弥坚，愈久弥香，令人回味。

如果觉得这部小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不应该用网络流行语，如“比珍珠还真”，直接让读者出戏。这让我想起毕飞宇说的，写作慎用网络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