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阅 读

清香出尘

□安然

潘向黎的书我几乎都买了。近年来,她写作颇勤奋,新作迭出。从散文《古典的春水》到小说集《上海爱情浮世绘》,再到这本慢生活美学书——《清香的日常》,看的人宁静又愉快。她的文字给读者一种松弛感,散文有写世俗生活的不完美,有讲诗词歌赋的清新脱俗;小说里的人物也不拧巴,结局以happy ending居多。不像有些作家写得悲苦绝望,这也许与潘向黎的成长环境有关。至少,她对待这个世界是善意的,心灵也是舒展的。

《清香的日常》分茶、诗、好天气三辑。茶这一辑对我而言,属一知半解,但却是我最喜爱的部分。父亲一生酷爱喝茶,且喝浓茶,我偶尔尝一口总觉得太苦,并未喝出像父亲所谓的回甘。茶不常饮,但读潘向黎写茶的文章,却欣喜有加。我想不出一个人是有多热爱,才能写出这么多关于茶的作品,而让一个外行了解到许多茶文化。比如在《莫干水,莫干茶》一文中,她写自己住在莫干山上时,用宾馆的瓶装水(莫干山的水)沏了一杯朋友送来的莫干黄芽,“茶形细如莲心,汤色嫩黄”,满室飘香,入口甘醇。等回到上海,继续喝,却发现与山上喝的判若两茶,原来是因为没有用莫干山的水。其实唐朝茶人就已经发现,茶在产地最好喝,离开本地后,美妙的滋味就减半。这让我想起了那次去越南吃火龙果的感受。从路边果农手里买下几只刚从地里摘来的火龙果,吃第一口时,就惊住了,怎么这么清新鲜甜,以前吃的火龙果怕是假的吧。是的,离开产地的火龙果如同失掉了灵魂,变得寡淡无味。茶亦如此。

作为资深茶人,作者说她每天早晨醒来,都要靠喝一盏茶来唤醒自己,茶喝顺了,这一天才顺。生活不会每天阳光灿烂,但茶仿佛是她情绪稳定的定海神针。她自述与先生在饮茶这件事上有共同语言。他们夫妇之间关于茶的对话很有趣,丈夫泡了茶,给妻子斟上一杯,妻子喝了什么话也不说就表示认可,但凡一开口就是挑刺:“有点熟汤气。”丈夫老实招认,忘记马上倒出来,焖过头了。丈夫忙时,妻子也斟杯茶过去,丈夫立即辨出这是黄山松萝嫩毫,妻子还是不舍得动朋友送的明前西湖龙井。都爱喝茶,那么,每天谁先起床谁泡茶,给对方倒一杯也是惯例。但作者说她到底还是自私些,有时候自己坐在外面喝了两杯才想起来,急忙倒上一杯送进去。她还反省道,如果我现在不给他倒,明天早上睁开眼就看不到那杯及时茶了。这段看得我直乐,遂想起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赌书泼茶的典故。夫妻之间也是平等互利的,不存在一个人永远付出,而另一个只管享受。生活中有许多女性喜欢立小娇妻人设,这是对人性期待过高。潘向黎曾说自己像《红楼梦》里的探春,看她字里行间的直爽大方,觉得两人在性格上还颇有些相似,都是果断、清醒而又能干的人。

至于什么是好茶,她说,自己喜欢的茶就是好茶,管它红茶绿茶还是乌龙茶,“只要喝了舒服,就是好茶”。饮茶不仅能消胸中块垒,自得其乐,还有志趣相投的爱人相伴,更有朋友投其好茶,此般幸运,也是难得。

“诗”的部分,依然是作者擅长的领域,如《古典的春水》一样让读者领略古诗词之美,以及于岁月深处回望留下这些千古名句的诗人们的身影。潘向黎从小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对古诗词十分热爱,解读时能深入浅出地把古典诗韵与现代生活衔接起来,让读者在忙碌的日常中慢下脚步去发现美,感受美。她说苏轼取“东坡”为号,是致敬白居易,源于白的诗《东坡种花》。又说岑参和杜甫做过同事,岑参的《寄左省杜拾遗》表面看是歌功颂德的平庸之作,其实他说的是反话,在跟杜甫发职场牢骚呢。还有一次,韩愈、张籍、白居易三人约好一起到曲江春游,结果白放了他俩鸽子。于是,韩愈写诗寄给白居易抱怨道:“曲江水满花千树,有底忙时不肯来。”就你公务缠身,难道我们是布衣、闲人?我们都能来,就你不能。诗人们的距离感一下子被拉近了,想想就可爱。

“好天气”则记录了作者在旅行中的所见与思考。她走过的地方,有些我去过,有些没去过。看她的游记后,没去的想去,去过的还想再去,这大概就是语言的魅力。作者是泉州人,她笔下的泉州如珠宝一样熠熠生辉,看得我立即想去领略这座海上古丝绸之路起点城市的魅力。

作者说她“讲究在日常生活里面寻找一种自己的,偏舒缓,偏艺术这样的一种调性”。可不,我们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找适合自己的那杯“茶”,偏艺术也好,偏烟火也罢,喜欢就好。有时,这些小确幸才是精神世界的大支撑。

书的封面设计与里面插图清新自然,很像老树画画的风格。淡绿色的封面,一棵树,一张茶桌,一只慵懒的猫,在这烈烈夏日,拿起它,顿觉灵魂清香出尘,安抚了焦躁的心。

2024-07-26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79877.html 1 3 清香出尘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