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慧

想起儿时在老家石庄，当时的小镇夏天没有这么酷热，立秋更是早早就有了凉意。小院儿里晚风习习，红砖院墙上爬满绿色藤蔓，一家老小吃着瓜果聊着家常。

小院儿到了晚上是最热闹的，爸爸妈妈都下班回来了，加上奶奶、妹妹、我，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在老家，立秋是要“啃秋”的，也就是吃些应季的蔬菜瓜果。立秋前几天，爸爸就托人从江中小岛长青沙捎来一大麻袋的西瓜，说是一麻袋，一点不夸张，我们家应季水果特别是夏天的西瓜是保证供应的，圆溜溜的西瓜，把袋子装得鼓鼓的。院子里有一口深水井，水质甘甜清冽。午饭后，爸爸把一只西瓜装进红绿塑料绳编织的网兜里，用一根又粗又长的麻绳系好，悬在井里浸入水中。到了晚上拿出来，西瓜冰凉可口，那效果可比现在的冰箱好。黄花梨、苹果梨，也放在一大盆井水里镇着。

妈妈买回野生鳝鱼，用青椒和紫皮洋葱爆炒，做鳝鱼面。鳝鱼鲜美的汤汁裹着面条，“哧溜哧溜”下了肚，我们吃得满足极了。自家腌制的咸鸭蛋，切成两半，蛋黄流着油，够馋人。爸爸不出差的日子，晚上也会做几个菜。可爸爸做的菜都很奇怪。大蒜头连着外皮一起放在火上烤，烤熟后，剥了皮，蘸点盐，让我们吃。我嫌蒜头味道大，可爸爸说大蒜是好东西，一年要吃上几回，可以杀菌的。盐渍茄子皮，也是很奇怪的，本来妈妈做的茄子都要去掉外面的皮，爸爸却说茄子皮也很好，用盐腌渍了给我们吃。还有冬瓜皮，洗净冬瓜皮上面的毛，刨去外面最硬的那一层，用盐腌渍后挤去多余的水分，用白糖、麻油拌了，是送粥的小菜。爸爸还会做菜泡饭，中午剩的菜加开水、米饭，简易快速，是爸爸去上海出差学会的，说上海人就这样吃的。

吃完晚饭，大人们收拾桌子洗碗打扫，我带着妹妹打下手，把凳子挪到院子中间。爸爸则搬出了竹躺椅，这张竹躺椅是爸爸早年出差四川带回来的，竹编的椅子面儿被磨得光滑锃亮，躺上去十分凉爽。

爸爸把西瓜从水井里提溜上来，放在椭圆形的木盆里，刀尖儿刚一碰到西瓜皮，西瓜就“炸”开了，绿皮红瓤黑籽，爸爸说，是好瓜。我们一人捧了一瓣儿，坐在椅子上，慢慢吃。一边吃，一边听爸爸讲他出差在外的新鲜事儿，听奶奶讲七仙女的故事。爸爸吃西瓜特别快，我们谁都赶不上他，后来听妈妈说才知道，爸爸吃西瓜是不吐籽儿的。于是我就特别纳闷，西瓜籽不吐出来，会不会在肚子里发芽，万一发芽了可怎么好？

奶奶说，立秋吃西瓜“烂猪毛”，平时我们吃的猪肉上难免会有一些看不见的猪毛，立秋这天，吃了西瓜，猪毛就会烂在肚子里了。我怕猪毛在肚子里捣乱，所以，西瓜吃了一块又一块，一直撑到肚子圆。

吃完西瓜，还有秋梨。妈妈在农贸市场工作，所以我们经常能够吃到最新鲜的应季瓜果。农村人家树上长的梨子，圆圆黄黄的是黄花儿梨，椭圆形、淡绿色并带有苹果香味儿的是苹果梨。黄花儿梨偏甜，果肉淡黄酥脆；苹果梨甜中带酸，果肉洁白爽脆。梨子在井水里镇过后，口感更加爽脆甘甜。爸爸拿着水果刀，一边削皮一边说，梨子皮也是好东西，可以用糖腌渍，做成果脯。后来爸爸出差回来真带了梨子皮做的果脯，但我觉得并不好吃。梨子皮比较粗糙，吃在嘴里疙疙瘩瘩的。奶奶说，你爸就是喜欢弄些新鲜玩意儿。

吃梨子有讲究，不能把梨子分着吃，要吃就是一个，不能“分离”。所以，我虽然肚子有些撑，还是坚持吃完一只梨。

奶奶说，立了秋，就把扇子“扔”。但这个扔不是真的扔，圆圆的大蒲扇，今夏用得裂开了，用旧衣服的棉布条儿裹边缝一下，留待明年接着用。

夜色渐浓，奶奶带妹妹回房睡觉去。爸爸却不着急睡觉，起身准备出门，我赶紧拉上爸爸的手跟着。住在街边的邻居们都还没睡，桌子椅子没收呢，爸爸就挨着街边坐下，和老邻居们侃起大山。爸爸常年在外，东奔西走，在邻居们眼里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大家谈到都有兴趣的，就更带劲了。我虽然不懂，但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听着听着，就开始犯迷糊，不一会儿，靠在邻居家的竹床上睡着了。

奶奶说了，秋凉秋凉，立了秋，就不能在外过夜，身上经了露水，会生病的。于是，爸爸喊醒了我，回家了。

知了的叫声都低调了许多。沉沉夜色中，秋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