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强
每次回家乡南通平潮途经通扬河畔,总不由涌起对母校平潮中学(现江苏省平潮高级中学)的恋念和回忆。
在平中就读时,通扬河水从校门前流淌而过,居住在河对岸的同学上学乘坐一艘方形木船摆渡,艄公是校工,也担负传达室的收发和上下课摇铃。我居住在平西,每天上学越过平潮镇古色古香的石拱桥——翔凤桥(现平潮大桥),再沿着通扬河畔的泥土路走进校门。
通扬河潮起潮落,见证了平中的发展和巨变;通扬河水激起的浪花勾起一届又一届学子对母校的情怀。校园情、同学情、师生情刻骨铭心,伴随着学子一生梦魂萦绕。
我是1958年考进平中初中,那年平中成为高级中学开始招收高一学生。校园里甚至连一幢二层的建筑都没有,简朴而单调,但也有亮丽的风景:北面院子有一株数百年的银杏树擎天而起,春天许多鸟儿在树上飞翔、嬉戏、吟唱,给校园带来了蓬勃生机;夏天大树枝繁叶茂,可以遮阳纳凉。有一年平潮地区为支援新疆农民饯行,就在银杏树下办了几十桌,学校也为支疆建设做过贡献。秋天银杏树披上一层黄金甲,富有诗情画意。校园还有一座纪念塔,那是为纪念建校十周年,学子们精心打造的,十多米高。塔顶雕塑着一只张开翅膀的和平鸽,象征着平中培养的学子将来展翅飞翔,大展宏图。
校园曾经留下过我们的足迹、身影、歌声和琅琅的读书声,也曾迸发出我们的憧憬、愿望、激情和难忘的回忆。
初一时,班主任龚士衡老师,瘦瘦的脸庞,精神抖擞。他带领我们去分配的菜地种菜、山芋,想不到秋天收获刨出了山芋大王,在平潮地区也是少见,我们兴奋不已,还请人拍摄了照片,我至今保存着。
我们勤工俭学除了种蔬菜外,还制作火柴棒、养羊等。后来学校响应号召,大炼钢铁,校园南面的菜地便成为炼钢铁的基地,高年级学生砌炉点火炼钢铁,低年级学生挥锤敲矿石,有时连夜奋战,热火朝天。
大炼钢铁中我差一点丢了性命。初冬的一天下午,我从河西乘坐装有矿石的摆渡船回校,不料一艘装有矿石的机动船突然撞上摆渡船,船舱进水立即下沉,艄公在船头跳上了机动船,而我落入河水中,河两岸一片惊叫。幸好我五六岁就学会游泳,三游两游便到了岸边上了岸,全身湿漉漉在寒风中冻得发颤,同学们连忙将我带到宿舍,有的拿出自己的内衣让我换上,有的脱下棉衣给我裹紧,还有的给我安慰……使我感到温暖,真是急难之中见真情。
进入三年困难时期,每人每天供应的粮食不到半斤,蔬菜、副食品奇缺,连豆腐渣也买不到,父母亲吃豆腐渣,将配供的大米省下来让我带到学校去蒸饭。几位寄宿学校的同学见我的蒸饭碗里米粒很少,常将他们的山芋干放到我的蒸饭碗中。在风雨中,同学是相携相扶的肩膀,是避风挡雨的雨伞,同学情镌刻在我心中。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马鞍山市工作,得知我的高中同学杨兴泉患肝癌在上海中山医院手术后住院,便专程去看望他。同学情是真挚的,浓浓的,永恒的。
当时招生紧缩,加之周围学校学生报考,录取率为十分之一,将来参加高考的竞争可想而知,因此同学们都加倍努力。而老师教学育人不辞劳苦,住校的老师晚上主动给同学们义务辅导。师生情难以忘怀。
我班高一高二时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是钱有德,他经常推荐和借文学刊物给我阅读,培养我的文学兴趣,使我的作文水平得以提高。进入高三,由陈勇飞老师教授语文,他才华横溢,德高望重,是南通县(现通州区)和南通地区有名的语文老师,当过几届县人大代表。他的教学有独特之处,激情生动的演讲,启发式的教学,常常使学生在课堂精神焕发,全神贯注。他注重一个“严”字,俗话说“严师出高徒”。记得他讲过,凡是选入中学语文教材的文章、诗篇,都是经过教育部门和专家精心挑选的经典篇章,每一个同学不但要领会、欣赏,而且要熟背。“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年轻时是熟背诗文的最佳时光。在他的严格要求下,如《将进酒》《孔雀东南飞》这些较长的古诗词我们也熟背了,后来引用诗句得心应手。
陈勇飞老师对我精心培养,关爱有加,使我的作文进步很快,每篇作文都在九十分以上。他还将我的作文作为范文在课堂点评,这对我是巨大的鼓励。
后来我体会到,语文基础是各科知识的基础,语文基础好,其他知识接受得快,基础也打得牢。我在高中奠定了一定的文化素养文学基础,使我以后得以运用、发挥,对改变人生命运,圆文学梦,都起很大的作用。
高三时我的语文在班级出类拔萃,其他功课还可以,高考报考文科,录取应该不成问题。
天有不测风云。想不到1964年高考前两天,我患疟疾发高烧,带病进入考场,考试力不从心,结果名落孙山。回到农村后我一边参加公社活动和劳动,一边以卧薪尝胆的毅力悄悄复习功课。
第二年初夏去平中报名复考,在教务处填好报考志愿后走到校园一排冬青树时,正好遇到陈勇飞老师,他知道我是来校填写报考志愿的,便问:“于强,填的第一志愿是哪个学校?”我回答:“南京大学。”他挥了一下手说:“去教务处改填写北京大学!”我有些犹豫,说:“报考北大能行吗?”他笑了笑说:“怎么不行?你的功底我是了解的。”后来我转身去教务处将报考第一志愿改为北大。
功夫不负有心人。1965年的高考我被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录取,报到后才知道我是该系录取的唯一往届生。没有陈勇飞老师对我的栽培,我不可能有良好的语文基础;没有陈勇飞老师在关键时刻叫我改填高考第一志愿,我不可能考入北京大学。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一直将陈老师作为父辈一样敬爱。从1965年离开家乡,至今近六十年,大年初一上午总要给他电话拜年,每次回家乡都要去他家中看望,他和师母徐老师也总是热情招待……
1985年我在马鞍山市担任市外事办公室主任兼市旅游局局长时,悉知陈勇飞老师在南京,特邀他来马鞍山同游采石矶。当时我正在撰写反映日本战争孤儿的长篇小说《风媒花》,这是我的长篇处女作,陈老师鼓励我一定要成功。我不负众望,小说终于在中日出版。他介绍南通师专中文系主任周溶泉写了长篇书评在《人民日报》《文艺报》发表,反响很大。后来我从事文学创作一发不可收,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共出版了八部长篇小说,其中五部中日出版,另外两部正在翻译成英文,可望在国外出版。
抚今思昔,是母校用知识的乳汁哺育了我,老师们辛勤教导培养了我,才使我奠定了文化修养和文学基础,后来成为一位擅长撰写涉外题材的作家,在中外出版了一部部有影响的著作。忘不了母校平中,忘不了平中诸位老师。
平中六年求学是我人生最可贵的岁月的一部分,无论时光如何流淌,无论我在哪里,母校平中总是留恋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