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君子

一到小詹的果园，就嗅见了浓郁的桃香，从一张硕大无比的细孔防鸟网下钻进去，小詹从桃树的阳面摘了一个桃子递给我。她种的水蜜桃玉色中微微透着暖黄，桃嘴上都没有寻常桃子的那一缕嫣红色，这是正宗的水蜜桃，逆光看去，桃子上有一层细细的绒毛，绒毛上印着小詹刚才用力揪下桃子时，留下的指印。只是几分钟工夫，指印开始变透明，桃肉原本的色彩，就像一种世间少有的软糯羊脂玉，从手指按压过的地方透出来。小詹说：要是运出去卖的桃子，我刚才一下子捏太牢了，一定会被采收小组长骂的。

从桃子的顶端撕开一小块皮，浓厚的桃汁就流了下来，把人的指缝都粘住了。小詹介绍，这才是能打入精品超市的桃子，含糖量高，香气的浓度恰到好处，更关键的是，果肉的软糯度一流，吃上去水汪汪的。精品桃子的成熟度达到九分的时候，撕开小口，用力一吸，桃肉便如一股浓浆涌入，最后，桃核上只吸附着一层薄薄的桃皮。

种出这样的桃子，竟然是靠野鸟帮忙。

八年前，从苗圃基地引种这些桃树后，第一年的收获根本卖不上价钱，因为有的桃子口感寡淡生脆，有的桃子口感发梗，还有的桃子口感都像“奶奶乐”苹果，又面又没有汁水……大家都有点傻眼：等了三年，桃树才进入丰产期，没想到，从数百公里的苗圃基地拉过来，桃树的品质竟如此不统一。小詹有点生气，将卖树苗的老李拖来声讨。老李进到桃园，左看右看，每一棵桃树上遗落的果子都要摘来尝一尝，最后，他建议说：“防鸟网搭得太高了，记得往下拉二十公分，基本上要兜紧树冠。”

小詹反驳：“防鸟网搭得这么低，鸟精得很，鸟嘴从网眼中钻进来，照样啄破顶端的桃子。”

老李笑了：“可是，鸟的嘴可比人还刁，鸟专挑口感好、汁水足、糖分高的桃子吃，你只要去看，哪些树上的桃子有啄破，这些树的新枝，就可以做嫁接的插条；而那些‘鸟不理’的桃树，可以锯掉，做嫁接时的砧木。”

小詹依言而行，她发现，老李并没有糊弄人，就算是苗圃基地从同一片桃园中育成的桃树苗，也是“一娘生九子”，各有各的性状，到达果园并栽种后，因为土壤、地势、太阳光照的不同，每棵桃树结出的果实，口感都会不一样，发面、发梗、发脆，非常影响桃子的统一售卖，为了一年又一年地遴选出坐果率高、口感出色的桃树，防鸟网也要留一些空子让野鸟尝一尝，于是，小詹与工人们一起爬梯子，想法把防鸟网在树冠顶上绑成一个个“凹”字形，“凹”字中间的深槽，就是给鸟留的品鉴通道。在那里，防鸟网直接扣到了桃子上，喜鹊、乌鸦、白头翁振翅飞入，有些桃子，它们不屑一顾，有些桃子，就算已经啄破、只剩下大半个的，它们也吃得津津有味。

小詹用望远镜看到一只喜鹊啄破桃子，桃汁迸发的一小股甘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鸟儿似乎被这飞溅的桃汁吓了一跳，使劲摇晃着小脑袋时，她笑了：又一棵可以做嫁接的母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