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跃

在初唐诗人行列中，几乎听不到崔信明的声音。

崔信明自幼聪慧，长大后博闻强识，写一手好文章。乡人不由叹之：“崔生才冠一时，但恨位不到耳。”在乡人看来，才华和地位理应是相称的。

隋朝大业年间，崔信明谋到“尧城令”之位，也算没有白读四书五经，可惜，崔信明还未及在舞台上伸展拳脚，已天下大乱，人心惶惶。大业七年，窦建德揭竿起事，占据河北，自称夏王，后来又觉得王位还不怎么过瘾，就自封为“帝”，演出了一幕“位”的闹剧。

其时，崔信明弟弟紧随窦建德，他写信劝说崔信明投降，并许诺一定给他一个与之相称的“位”。崔信明没有被那“位”所蛊惑，但又无法与窦建德抗衡，于是，张皇地翻越城墙逃离了他的“位”，躲进太行山里避险了。

贞观六年，唐太宗下诏书，任命他为“兴势丞”，后又升任“秦川令”，崔信明便不停地迁转在“位”上。

《旧唐书》记载：“信明颇蹇傲自伐，常赋诗吟啸，自谓过于李百药，时人多不许之。”这就让他陷入了一个怪圈：一方面，他自恃才华，自以为是；另一方面，时人不许，不以为然。崔信明从心里心外又极不愿承认时人漠视自己的事实，于是，演绎出下面的故事。

扬州一小官郑世翼，他与崔信明一样高傲而不合群。郑世翼在江中偶遇崔信明，相见恨晚：“闻君有‘枫落吴江冷’之句，仍愿见其余。”崔信明以为遇到知音，“欣然多出旧制”。崔信明希望别人认可，希望自己成为众星拱月的主角儿。可万万没想到，郑世翼还没看完，一句话已足以让崔信明全身发冷，“所见不逮所闻”，更让崔信明吐血的是，郑世翼竟然“投卷于水，引舟而去”。

故事显然是面壁虚构，但崔信明的孤傲如果仅是以“枫落吴江冷”的残句作为资本的话，那就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于是，乡人的话“但恨位不到耳”就有了另一种理解：崔信明对自己定位不准。

全唐诗中仅存崔信明的诗一首《送金竟陵入蜀》，诗不见什么惊人之处，唯有“月彩落江寒”其清冷意境，倒与“枫落吴江冷”如出一辙。不过，让诗人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残句下，竟凝聚了诸多后来者的目光。李白的“风落吴江雪，纷纷入酒杯”，苏轼的“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张可久的“青天蜀道难，红叶吴江冷”等等。后人还用“枫落吴江”借指诗中佳句，辛弃疾有“旧时枫叶吴江句，今日锦囊无著处”，陆游有“才尽已无枫落句，身存又见雁来时”，热闹非凡。

诗人凭借一诗一残句，营造出一种诗情的“冷”意，跟上来的却是如此豪华的阵势，诗人还算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