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立蓉

周末，应宜兴友人之邀，迎着清晨的骀荡春风，终于踏上去宜兴的旅途。

朋友说，来宜兴一定要去竹海风景区，登临苏南第一峰——玉女峰。去景区的路上，经过一座古朴的寺庙，抬头一看，寺庙名为“寂照禅寺”，游人不多，颇为寂寥。门前有棵古树，树上挂一小牌，原来，这是一棵元代高僧亲手种下的银杏，它在这里驻守了千年，在邈远与静寂之中，生命的延展就像宣纸的纹路，隐约成了一种陈旧的美。

开始登山，山体海拔600多米，不算很高，但颇为陡峭。石阶两边皆是密密竹林，每当劲风划过，竹竿与气流的巨大摩擦声，空气中仿佛有星星火苗迸溅，这一波一波的声浪，冲撞、盘旋，如千军万马于山谷嘶鸣。这是竹林的语言，是自然的风情。终于登上山顶，站在凌云阁内，极目四望，山峦秀朗，翠竹连绵，镜湖像一颗胖乎乎的蚕豆，镶嵌在山脚下广袤的林海中。

第二天，友人上班，我独自去了蜀山古南街，这条千米长街是紫砂爱好者的朝圣之地。街道两边，多为二层砖木结构小楼，青灰的屋檐、斑驳的外墙、摇曳的藤蔓、油漆剥落的木门……无不染上岁月的风霜。诸多宜兴紫砂名家，任淦庭、朱可心、顾景舟……都曾在此居住。

江南的住宅，讲究一个“巧”字。推开顾景舟旧居的木门，堂屋幽暗，一缕清晨的阳光斜射进来，照在一张朱漆木柜上，柜上有只紫砂花盆，栽种的绿植生机盎然，仿佛主人不曾远离。顺着吱吱呀呀的木楼梯登上二楼，这是间卧室，雕花木床上，蚊帐低垂。靠墙摆放着一张木桌，煤油灯上还留着灯油的残迹。透过二楼的窗户，可以看到楼下街上的行人。或许童年时的顾景舟，也曾这样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卖早点的小贩，摇晃着叫卖的铃铛，一步一摇地踏进清晨的浓雾中去。或许早上的时光不得如此悠闲，他还得撑着小船，去离家一里多地的东坡书院上学堂。正是在东坡书院，他打下了深厚的古文基础。他的文章写得好，浸染着东坡遗风。文人的风雅，让他之后的艺术创造有个性气质，神采焕发。

沿着河岸，按图索骥，我从陆路走过顾景舟的求学之路。元丰七年，拟终老阳羡的苏轼买田筑室于蜀山南麓，这便是“东坡草堂”——东坡书院的前身。书院门厅里，裱有苏轼手书的《楚颂贴》《阳羡贴》。字里行间，无不显示苏轼对宜兴绝美山水的喜爱：船入荆溪，意思豁然，如惬平生之欲。烟雨江南，美，从古至今，已经成为一种刻心入肺的记忆。

千百年来，宜兴人就在这山水画般的世界里，在壶韵茶香中款款而行，创造出独属宜兴的陶氏生活。他们代代相继，或抟坯于晓晨、或捏塑于黄昏，以汗水浸润泥沙，用心血点亮夜灯，将宜兴的风雅，传遍世界。